言杨宋不知不觉已届古稀。头发白了,腿脚迟缓了,精神气也散淡了许多。他曾是一个壮如牛犊的建筑工,岁月如水,说老就老了。
家里呢,除了老伴儿,就剩下他们的影子了。儿女们都各忙各的事,很少回家,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看看。
言杨宋常感叹什么都在变,值得高兴的是他戏迷身份始终没变,痴迷河南戏。豫剧、曲剧是河南的宝贝。从小到老,没少看戏剧名家的演出,尤服豫剧刘忠合的《斩驸马》和马琪的《寇准背靴》,自然也酷爱唱几嗓子,形象动作都仿着名家的。言杨宋几乎天天都很忙,或掏钱买票看戏,或在家里打开影碟机,香香甜甜的听。每天早上,广场上有三堆草毯子戏,他是从不缺席,不唱喉头发痒,一整天都会浑身不舒服,待站到戏摊的人群中,手执扩音器,憋足了丹田气,唱出刘忠合的斩驸马段子,“有为王在金殿仔细观看,殿角下吓坏了王的驸马儿……”那形象、那口气酷似刘忠和,唱完,向鼓掌的观众鞠躬,愉悦的气氛从掌声散满广场的上空,唱了豫剧的再唱曲剧的,三堆戏场一场不落下。乡下有戏场,只要票友打招呼,不管多远,哪怕十里二十里,骑着电三轮跑去,唱几句再骑车回来。有人问:老言,你歇会么,多大岁数了还往乡下跑,图个啥!老言说:如今的年轻人都在网上学唱歌跳舞,这戏曲的传统宝贝就要消失了,多可惜,我这是为让老戏不倒作贡献呐!
有一天夜里,老言从几十里外唱完戏回家,正要掏钥匙开门,发现钥匙没带,忘家了,只好轻轻敲门,再用戏腔道白:“老婆子,开门来!”老伴在里面闷声回答:谁是你老伴?你的老伴是戏迷!他立刻接上话说:“此言甚是!”
言杨宋就是这么一个有意思的人!
有一次,邻家一个小伙子李二旦来找言杨宋。“言伯,我们单位下个月组织演唱会,各科室都必须派人参加演唱,我正在犯愁,我爹说去跟你言伯学唱戏。我几乎不懂戏曲,临时抱佛脚,请你教教我吧!”说着从口袋掏出10元一盒的香烟放桌上,说言伯你千万别推辞。言杨宋与李二旦的父亲同在建筑队做过泥工,又在同一条街做几年邻居,见老朋友的儿子请教,很高兴地说,来就学吧还拿什么烟。说你这徒弟我收下。于是,每天夜里都叫李二旦来家学戏词,教调门,掰捏腔调,比划动作,学刘忠和的戏。
李二旦问,刘派是豫剧的高明派,怎么唱起来另外一个味道呢?言杨宋说你问得好,刘派讲究若续若断,缠绵悱恻,称之为“鬼”音,音不是直着出来的,而是曲线,音量不大,但很有力度,功夫很深,我给你学学。言杨宋用双手拍着板眼,尖起嗓子唱起来,唱到精彩处,李二旦也学着喊一声好!李二旦单位演唱会那天,他随他去,想看看自己教出来的徒弟表演如何。李二旦把言杨宋介绍给科长,这下科长来劲了,请言杨宋作为特邀演员上台,言杨宋先是感到意外,随后又表示同意。说,不是为咱河南戏作贡献吗?我唱!
从李二旦单位回家路上,言杨宋忍不住又唱起了曲剧,是马琪老师唱的《寇准背靴》:“下朝来一边走一边长叹,想起朝阁事愁锁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