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能干的母亲病了,原本心胸宽广的她一下子变得忧心忡忡起来,目光呆滞,寡言少语。整天独自静默地躺在床上,甚至连长年在外的我回家这样的事情都不闻不问,我不知道她怎么了,更不知道她想些什么,我守在母亲的床边,不时地给她讲述学校的趣事,给她讲述我现在生活的安逸,但她却总是默然……
我们兄妹都劝母亲到城里医院去看一看,但倔强的母亲却固执己见,硬说自己没病,不论我们再怎么苦言相劝,明其利害,她都无动于衷。
母亲啊,您这是怎么了?
母亲没有文化,记得儿时的夏夜,全家人坐在院中乘凉,树上的鸟儿都睡了,静静的夜被一片漆黑包围着,偶尔飘来一丝凉风,我坐在母亲的怀里,缠着她给我讲故事,每次,我都是在神仙鬼怪的想象中悄然入眠,至今,还记得有许多次,我故意装着熟睡的样子,对母亲的轻声呼唤置之不理,然后甜蜜地享受着母亲将我抱起、放到床上的感觉。
上中学时,我到了离家较远的乡中学。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秋天,母亲站在教室的窗外等待的身影,她提了一花篮专门为我精心做的烧饼,饼的四周有一层凸起的花纹,蛋黄的颜色中散发着一股股香甜,真让我垂涎欲滴。
难忘上师范时的第一次回家,我迫不及待地隔着墙在大路上冲着母亲大喊:“妈——我回来了!”谁知第一声她就听到了,她早已准备好了两个煮熟的鸡蛋。
母亲没有文化,但她朴实善良、慈爱宽容,还是十里八村人人称道的好媳妇。我的爷爷活了87岁。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母亲在每天早上五六点时,都要给爷爷冲上一碗鸡蛋水,后来条件好了,就冲牛奶。每次吃饭,母亲总要给爷爷多煮一会儿,还要放上爷爷最爱吃的香油。如果爷爷在路边闲聊,那母亲准会把饭给爷爷端过去。我曾在无意间听爷爷亲口对旁人夸我的母亲,说自己有福气。记得爷爷临终的前一周,扎不上液体,好不容易扎上了针,还被意识昏迷的他给打掉,那段日子,是母亲拉着爷爷的手给他输液的……
母亲勤勤恳恳,不辍劳作,舅舅曾心疼地说母亲是家里的肩膀,什么事儿都要她扛着。如今,生活好了,常常见村里的妇女们聚在一起打扑克、打麻将,而我的母亲最轻松的莫过于待在家里照看老小了,或许能看看电视就是最轻松的。用舅舅的话说,母亲这辈子啥都不会,只会干活儿。
母亲没有教给我什么,她把善良和真诚播种在我的心灵中,她把坚韧和顽强书写在我的生命里。
如今,我已经可以离开母亲独自飞翔了,但我知道,无论我飞得多高多远,都飞不出母亲牵挂的目光。
那个春天,我挽着母亲、拉着父亲在城里转了一圈儿,给他们各添置了一件新衣,并且照了合影,我常常仔细地端详那张照片,母亲黑红的脸膛,慈祥的笑容,真美!但当时,我并不觉得母亲离我有多远!今天,当母亲病得不愿到城里看病,不愿或是不会和我们交流,我才蓦然觉得母亲离我有多远。当我苦口婆心地劝她看病时,她的几近冷漠的平静,使我一下子觉得我和母亲之间已经有了一层无形的障碍了,我似乎想拼命地抓住母亲,但怎么也牵不住母亲的手。在无数个静寂的夜晚,酸涩和无奈堵塞着我,多少次,滚烫的泪水浸透衣衫。
今夜,当泪水再一次打湿纸笺,我乞求上天,给我的母亲一个美好的晚年。
(本版照片均采自本报资料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