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治国 （博爱县月山镇上庄学校）

  初遇她的时候，他并没发觉她有什么异常。

  那是一个饥肠辘辘的午间，他好不容易挤到打饭的窗口边，还没站稳，前面的她一个转身，碗中的菜汤始料不及地碰洒到他的身上，看着她一迭声地道歉，他很大度地笑了笑：“没事！”

  饭后，他端着换下来的衣服到水池边洗，还没揉搓两下，听得一个声音在耳边说：“我给你洗吧。”

  他扭过头，看到是她。不待他答话，她已经从他手中抓过衣服，熟练地搓洗起来。就是这个时候，有尖厉的口哨声冲着他们传来。她笑了笑，他也笑了笑，并且他还一度将身子挺直，以此向那些口哨炫耀：不是每个男生都可以享受到女生这种殊荣的。

  一边搓着衣服，问清他是哪个班的后，她告诉他：她比他高一届。

  就在他纳闷地觉着怎么不曾见过她时，她解释说：“我因身体虚弱，眼前总出现幻影而休学了一年，现在身体好了，就来找校长说了下继续我的学业。”

  他这才恍然：“怪不得呢！”

  衣服很快洗好了，他端着洗好的衣服向宿舍走，迎着各种各样的目光：惊诧的，嘲弄的，艳羡的。他正搭着衣服，一个高一届的师兄从他身边经过时说：“你敢让她洗衣服？她可是个精神病！”

  他与这师兄是比较熟稔的，因为他们都爱弹吉他，有时还在一块儿切磋下，因此他笑笑说：“你才是个精神病呢，‘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这个道理我懂。”

  看他不信，那师兄摇摇头走了。

  当第二个、第三个人再说这话时，他信了——人们可以造谣，但不可能这么多人都造出同样的谣。

  之后，他发觉她总会在他的面前出现：当他在走廊上晒着太阳时，她会从对面的走廊走过来和他说话；当他去餐厅吃饭时，她已为他占好了位置，并亲热地招呼他坐下。可他却不想再接受她的热情，他发觉每次她招呼他或与他说话时，人们看他的眼光都怪怪的，而她却似乎并未察觉，依然一如既往。

  一次，他在球场打球，她站在旁边兴奋地为他的进球拍手叫好，他狠狠地将球朝地上一掷沮丧地出了球场。她毫未留意到他情绪的变化，撵上他，将手中提着的橘子递向他一个：“你球打得那么好，怎么不打了呢？”

  他回过头，努力地挤出丝笑：“拜托，我的作业还没写完，我得去写作业了！”

  他不想再与她有一丁点儿的接触，哪怕是一句问候的话，因为他不想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柄。

  她依然会来找他，在课间或是午间，但每次隔着教室的玻璃窗看到她走来，他便赶忙像贼一样先躲起来，然后让同学站在教室门口将她打发回去。在他接连躲了8次后，终于一次猝不及防地与她在教室外撞见了。

  “我来找你多次，可他们都说你不在！”她很委屈地说。

  “哦——是不在，前些日子我有事——是不在。”他断断续续地说完，然后又想了下说，“今后还是尽量别来找我了，影响不好，会让别人产生误解！”

  她似乎很惊诧：“我们没有什么啊，只不过是说说话聊聊天而已。”

  他已经不再听她往下说，摇摇头进了教室。

  她果真没再找他。许多时候看到她一个人走在校园里，他心内会生出一丝愧疚，但一晃便过去了。

  这天上午的大课间，他走出教室来到走廊上，看到校园里围着一堆人在朝教学楼上张望，他好奇地走下去，也朝上望，结果看到高高的教学楼沿，她迎风屹立着目光远眺，似乎想望穿天边最远的风景。人越挤越多，有惊慌的老师到处打问着她家的电话……

  多年后，他在读一本书时看到一句话，这句话“咯噔”一下就将他不愿再回想的那幕场景拉了回来。这句话是：“即使是草木，也期望能与别的草木交流。”他这才明白，这才深深愧疚——原来多年前让她走上了楼沿的，或许正是包括他在内的人们为她砌得冰冷的围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