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焱 （河南伟彤科技股份有限公司）

  李老汉默默地蹲在门口的石头上抽着旱烟，今年他家的祖坟上冒了青烟了，家里的两个孩子都考上了大学。

  按理说他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他却愁眉不展地蹲在家门口抽着闷烟，看着孩子们录取通知书上的天文数字，李老汉的脸耷拉了起来。

  夜静了，他在家门口蹲到了半夜。起来抹了把脸，背着手来到了里屋。大宝还没睡，躺在床上看着故事书，二宝睡着了，轻微的鼾声静静地弥漫在里屋的空气里。

  李老汉说：“大宝，把你兄弟叫起来，我有事说。”

  二宝揉着惺忪的睡眼，穿上衣服起了床。

  俩孩子面面相觑地坐在李老汉面前，李老汉说：“儿啊，爹没本事，你们俩爹只能供得起一个，你们可别怨爹啊！”

  大宝和二宝如梦初醒，原来爹找他们是要决定他们的命运。李老汉从怀里掏出纸笔：“手心手背都是肉，爹不偏不向，让老天爷拿主意吧。”

  大宝写了两个纸团，他们抓阄。写好后，大宝把纸团交到爹的手里，李老汉在手心里摆弄了好久后，手伸在了两个儿子的面前。

  二宝看着哥哥，那眼神分明流露出了要先抓阄的意思。大宝看也不看二宝的眼睛：“我是老大，应该我先抓。”

  二宝把眼光转向了爹，李老汉抽了一口烟：“老大，不如让你弟弟先抓吧？”

  大宝当仁不让：“我比他大，理应我先抓。”说着，他伸出手就抓了一个纸团。二宝有点气愤地看了一眼哥哥，久久地不愿抓起哥哥抓剩下的那个纸团。

  大宝小心地抖开纸团，里面赫然地写着两个字——“不上”。

  大宝把纸团交到爹的手上，李老汉不识字，在煤油灯下看了半天，才从二宝的欢呼声中知道了大宝没有抓中。

  大宝从爹的手里夺过两个纸团跑到了屋外，夜色苍茫，他坐在爹坐过的那个石头上看了一夜的星星。

  第二天，大宝就去城里工地打工了。二宝则高兴地去了省里的大学报到了，兄弟俩的命运就在那一瞬间改变了。

  大宝在工地上汗流浃背地打着小工，挣的钱除了作为自己的生活费，其余都寄给了爹，爹又拿着大宝挣的钱寄给了二宝。

  这样的日子一晃就是几年。二宝毕业了，二宝工作是在办公室里的。大宝则每天在毒辣的太阳下风吹日晒，脸上像是刚从煤窑里出来似的，几年时间就完全变样了。

  二宝毕业后还和大宝在一个城市，二宝找到工作后，给爹写了封信，把喜悦传递给了爹。

  爹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又让人代他给大宝写了封信把自己的喜悦传递给了大宝。爹在信上说空闲的时候，让大宝去代他看看二宝，他说路远他不方便过去。

  大宝接到爹的信，那夜他心潮澎湃，他的心情很复杂，他悄悄走出窝棚宿舍，来到寂寥的大街上买了一瓶酒。

  他独自一人在没有粉刷的毛坯房里喝完了整瓶酒。夜凉了，漆黑的夜色下只有星星陪着他，明明弟弟过的好了，他本该感到高兴，可为什么他会感到莫名的心酸呢！

  难道他这是嫉妒吗？想到这里，他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天亮，他请了一天假，打算到弟弟所在的单位代爹看二宝。

  市里灯火辉煌，不知不觉，大宝已经在这个冷漠的城市待了4年了。可是，这里的一切他都很陌生。4年里，他从未仔细地在市里转过。走在去看二宝的路上，大宝的心里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几经周折，大宝找到了二宝。远远地大宝就认出了二宝，大宝笑着亲切地叫了一声：“二宝！”

  二宝此时正和一个女孩在一起，二宝看着喊自己的那个穿着破烂衣裳的人愣了几秒钟：“你怎么来了？今天你没有上班？”

  二宝身边的那个女孩很开朗，听着俩人的对话，忙着问二宝：“这是……”

  二宝愣了几秒钟：“哦，这是我们村的……”

  听了二宝的话，大宝也愣住了。大宝看着眼前的那个女孩，他不难猜出，那是弟弟的女朋友，大宝知道弟弟的心思，急忙打圆场：“我是二宝的邻居，我们从小玩到大，我来城里，听说二宝在这里工作顺便过来看看他。”

  那个女孩很热情地给大宝倒了杯水，女孩让大宝坐下，大宝说不坐了，一会就要上工了。

  女孩和二宝把大宝送到了门口，大宝仿佛想到了什么，他把手伸到了口袋里，不一会儿他又伸了出来。

  弟弟今非昔比了，他也许再也不需要我的那点钱了。大宝在心里苦笑了一声，还是算了吧。想着，大宝转过了身，却不知该走向何方。

  他今天请了一天的假，不到10分钟的时间他就办完了事。他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想着刚才二宝说的话，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二宝也许还在恨自己吧，大宝苦闷的想着4年前兄弟俩抓阄的一幕。

  那夜，天气很热。蚊子在低矮的茅屋里嗡嗡地吵得大宝睡不着觉，二宝却睡得很熟。大宝出来上厕所，远远地看见门口的石头上蹲了个人。

  他以为是有贼了，悄悄地躲在院里的香椿树后面偷听着动静。

  “老李家的祖宗啊，俩孩子都考上大学了，可我没出息啊，我供不起啊，我咋这么无能，可是我是真没办法了，能借地方都借遍了，可还是差了一个人的学费。我无能啊，对不起孩子们啊……”

  说着，李老汉哽咽地哭出了声。大宝偷偷地看着蹲在门外石头上爹那瘦小的身影，他的眼泪一下子也流了下来。

  大宝偷偷地在香椿树后面看爹吸了半夜旱烟，爹起身回屋的时候，他悄悄地溜进屋里，随便拿了本故事书盖着眼睛，其实，他是怕爹发现他那眼角残留着那湿润的泪痕。

  爹说让他俩抓阄，大宝知道，爹说这话的时候，也是心里流着血才说出来的。大宝不想让爹为难，用了故事书里才有的那个办法。

  其实那两个纸团上写的都是“不上”，大宝之所以坚持自己先抓，是想把上大学的机会让给弟弟。可是弟弟也许永远不会知道这些，就像弟弟说自己是“我们村的……”的时候一样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