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辽宁锦西的一个小山村,锦西现在已改名为葫芦岛市。在我的记忆中,家乡的年过得非常隆重、热闹。
小时候,我最留意院子里的大缸。老家的前院里有两口大缸。冬天之前放什么我从不关心,但是我却知道进入腊月以后,那里装着全家人只有春节才能吃到的好东西:一口缸里装着猪肉,一口缸里装着黏豆饽饽。
那时好像卖肉的少,也许是买不起,平时根本吃不上肉。但是一到过年,家家户户都要杀猪吃肉。奶奶家有前后两个大院,后院是一大片菜园子,杀猪都在前院进行。杀猪时在前院支张小桌子,把猪放倒在桌子上,然后请来村里的屠夫“行凶”。屠夫将猪处理完,奶奶会将猪肉分成若干块,给七大姑八大姨的送一些,剩下的就放到前院的大缸里,然后盖上盖帘,为防止山上下来的动物偷吃,再压上一块石头。
等奶奶把这些事做完,下面就是我们小孩子最盼望的事了。奶奶会给全家做一大锅猪肉炖粉条子,当然锅里少不了酸菜。这么好的菜,当然不能再配着高粱米吃了,黏豆饽饽是最佳搭档。没杀猪前奶奶和大妈(河南称大娘)就把黏豆饽饽做好了。黄米是东北的特色米,很像小米,做熟以后很黏。离春节还远着呢,家家户户都会准备好充足的黄米,送到村里的磨房磨成面。一到腊月,包饽饽“工程”就逐家逐户启动了,每家都要发一大缸黄米面,还要发动全家人参与。东北冷,所以发面缸要放到炕头上,炕头暖和,面发的快一些。这边发面,那边大锅里煮红豆。煮好的红豆拌上白糖待用。面发好后就开始包了。由于面多,所以要包上几天。女人们座在炕上,围着小桌子,一边包饽饽,一边家长里短地唠嗑。一会儿低声细语,一会儿哈哈大笑。这时,只有家里的那只大花猫最安静,独自卧在炕上阳光最好的地方,任凭屋里怎么热闹,它只管眯着眼睛、打着呼噜做它的白日梦。爷爷在外屋忙活,一边烧水,一边接过包好的饽饽放到大锅里蒸。柴火在炉堂里噼叭噼叭地响着,火苗子热烈地和锅底相拥。不一会儿,水开了。爷爷揭开锅盖,先在笼屉上放一层白菜叶子,然后把一个个包好的饽饽整齐地排放在上面,盖上锅盖。上锅时爷爷忙不过来,我就帮着他打打下手,或拉风箱或是往灶坑里添柴火。上完锅,我们这祖孙俩就并排座在炉台前,一个拉风箱,一个添柴火。火苗子映红了爷爷的脸,映红了我的脸。这场景,到现在我还清晰地记着,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一锅锅热气腾腾的黏豆饽饽做熟了,端出来放在院子里晾凉,再过一会儿就冻硬了,然后把冻好的饽饽一个个扔到另一口大缸里。准备好这两大缸好吃的,春节就正式登场了。
过年前就已经这样火了,过年还用说吗?
全家十几口人围坐在炕上,喝着烧酒,就着黏豆饽饽吃猪肉炖酸菜粉条子。窗上的窗花红彤彤、喜洋洋,小孩子们穿着新衣服,在院子里放着各种各样的炮仗。屋外,白雪铺满大地,炊烟袅袅地飞向天空;屋里,合家团聚,亲情满溢。
几十年过去了,但家乡过年的场景却一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