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治国

  我姓岳，自然我的爷爷也姓岳，可我的爷爷却另外有个名字，叫赵庄。

  那是爷爷年轻时的事了。

  1941年的春天，连日的干旱使地里的庄稼都黄恹恹的，爷爷便到东山的煤窑做了名挖煤工。挖煤这活儿挺累，也挺险，但它有个好处就是工钱现活，干完当天的活儿就可以结账。当然了，如果想要煤的话也尽可以挑一担回去，只是要用工钱来顶，一般干上个三天便可以顶上一担煤的价钱。爷爷去煤窑的第一天便挑回了担煤，挑回了担煤的爷爷再没到煤窑去，他觉得那活儿太危险，自己连个老婆还没讨上，一旦有个意外实在对不起祖宗。

  爷爷挑回煤一周后，一位煤窑的账房先生来到了庄上，四处打问一个叫赵庄的。被问到的人都将手朝西山一指，说那是个小村庄，翻过这座山便到了，没有多远。账房先生明白过来人们给他说的是个地方，便解释说他要找的是这庄上的一个人。这下被问到的人纷纷摇头，说这庄上根本就没一个姓赵的。

  账房先生这才明白上当，就在他出了村要返回的时候，在村口迎面遇上了拾粪回来的爷爷。账房先生拉住爷爷说，好你个赵庄，害得我好找。爷爷便笑，笑完了带账房先生一块儿往回走。到了家里，爷爷先给账房先生盛了碗清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待账房先生喝下后，爷爷指着一贫如洗的屋里说，你也看到了，这家里也没个什么值钱的玩意，如果你要煤钱的话可以将那担煤挑回去，反正那窑里太危险我是不会再去干了。

  账房先生看爷爷说的也是事实，便笑着拍了拍爷爷的肩膀说，那你想过没有，打算怎样过活？爷爷木然地摇了摇头。账房先生说，如果你不嫌苦的话，我给你出个主意，山西那边好多地方要硫磺，你可以到村外山沟里的硫磺矿搞点硫磺带到山西，然后换回些小米，这样你便也算有活路了。

  说完，账房先生便戴上帽子出门去了，从此再没来问那担煤的事。

  爷爷便到山沟里的硫磺矿弄了点硫磺，按账房先生的指引沿山间的羊肠小道过了山西。当爷爷回来后果然背回了一袋小米。如此三番五次倒腾下来，爷爷不但解决了家里的口粮问题，手中多少还有了些活钱。爷爷在倒腾了一年多后，终于从山西给自己倒腾回了个老婆，用爷爷的话说，那是他倒腾的最大的收获。爷爷自成家后，跑得更勤快了，以往四天才能跑完的一个来回，爷爷居然三天就可以了。

  转眼到了1943年。

  这年的初冬比往年要冷上几分，山道上的空气似乎都冷得嘎嘣嘎嘣响，而漫山的黄栌叶经过了秋雨的浣洗，再经这初冬的风刀子一蹭，变得一片赭红。爷爷怀揣着几张煎饼，扛着一小袋硫磺在山道上匆忙地走着。就在他拐过了个弯，刚将肩上的袋子放下，呵着手打算歇一下时，忽然听到阵过大年时放爆竹一样的枪响。爷爷小心地扒着塄沿往下看，便看到了几个黄衣服的鬼子兵，他们一面放枪一面追赶一个黑衣服的人。爷爷觉着那黑衣人似乎有些面熟，待那人跑得近了些，爷爷认出是几年前指引他倒腾硫磺和小米的账房先生。就在这时，账房先生身子一晃扑到了地上。爷爷来不及多想，猫着腰一下子射过去，背起账房先生便跑，拐过了他刚上来的那个弯，钻进了山沟里的一个山洞。那个山洞是两年前爷爷打此经过避雨时无意中发现的，洞口被茂盛的荆条掩盖着，不摸底的人极难找到。

  爷爷将账房先生放到山洞里的时候，才发现账房先生的腿中了枪。爷爷要给账房先生处理下伤口，被账房先生拦住了。账房先生从怀中掏出封信让爷爷赶快送到山里。账房先生说的山里就是爷爷换小米常去的地方，爷爷知道那里是八路军的驻地。爷爷撕下自己的一条袖子给账房先生简单包扎了下，又将怀里的煎饼掏出放到山洞里的地上。而后，听洞外的枪声漫无目的的逐渐远去，才出了洞第一次没带硫磺的向他常换小米的地方跑去。

  当晚，爷爷又领着一个班的八路返回到山洞，趁着夜幕将账房先生抬回了山里。

  一晃，全国便解放，进入了五十年代。

  这日上午，村大队部收到了一封从市里寄来的信，信中让大队部帮忙了解下一个别名叫赵庄的，看他近况如何，信中说该人在抗战时期不但救过他的命，还曾及时往山里送过一次重要情报，使部队得以截获了一大批军用物资。信中的落款是市矿务局的一名领导。看了信，大队部立刻召开了全体党员会议，琢磨这样一个光辉的人物究竟是何许人。会后大队干部还挨家逐户进行调查，但都无果而终。

  此事过了一个多月，一日公社书记陪同一个人到了村里，这人进村便径直向爷爷家走去。人们这才知道那个叫赵庄的原来就是爷爷。大队书记也上门来了，他捶了爷爷一拳说，是你小子，当初问你时怎么不说是自己啊？爷爷笑了笑说，我权当是还人家一担煤钱了。然后，又指了指一旁站着的我的奶奶说，况且还是在人家指引下我才能讨得这么个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