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平又开始咳嗽了，“咳、咳。”每隔一段时间他就要咳嗽两声。咳嗽声在办公室里飘荡着，大家对此早已司空见惯、麻木不仁了，范平的咳嗽声还不及一只蚊子的嗡嗡声能引起大家的注意。

  范平的咳嗽可不是因病而生，是习惯使然。范平本来不咳嗽，他的咳嗽是学的。

  半年前，范平住进了新居室，在五楼。楼道里安装有声控灯，晚上范平上楼或下楼时只要一咳嗽，那灯自然就亮了。范平便踩着自己的影子明晃晃地上了楼或下了楼。其实，要想让声控灯亮的办法有好几种。比如跺脚了，拍掌了，但范平就选中了咳嗽这一种。他说，咳嗽简单，从桑子里咳一声就行了，方便。

  于是，范平每当上楼下楼时，便会咳嗽两声。由原先的故意咳嗽，到后来习惯地发展成自然咳嗽。范平说，这就叫习惯成自然。

  自从范平学会咳嗽后，好运也不偏不斜正好照在他头上，范平被提拔当上了副处长。范平有了自己的办公室，大家虽不像以前那样容易听到他的咳嗽声，但咳嗽声还会不时地从范平的办公室里飘出，大家仍然习以为常。范平这副处长的位置还未暖热，处长突然得了心肌梗塞，范平这个副处长便顺理成章地去掉了“副”字，成了处长。

  一次，统计科的小韩去找范平，范平的办公室里还坐着一个人，小韩不认识。小韩拿着一份材料对范平说：“处长，上个月的销售数据统计的不准。你看这里，还有这里。”小韩边说着边在材料上给范平指点着。小韩又说道：“很明显对不上号嘛。”这时范平咳嗽了两声：“咳、咳。”小韩好像没听见范平的咳嗽声，继续说道：“这是在弄虚作假，欺骗领导。”范平“咳、咳”又咳嗽了两声，打断了小韩的话：“小韩，材料先放我这，回头我找你仔细核对一下。”

  小韩前脚刚走，办公室胡主任后脚就进来了。胡主任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那个人，他也不认识。胡主任生气地对范平说道：“处长，计划科报上来的材料是什么呀？简直是乱弹琴。你看这句，我们只取得了很小的成绩，什么叫很小的成绩？应该写成很大的成绩。”范平急忙咳嗽了两声：“咳、咳。”胡主任显然没注意到范平的咳嗽声，继续说道：“还有这句，我们做的还很不完善，什么叫很不完善？应该写成很完善很完美。”范平又急忙咳嗽了两声：“咳、咳。”胡主任余怒未消，又补充说道：“说大话吹牛也不会？”

  范平赶忙夺过胡主任手里的材料，摆摆手让他出去了。

  范平一脸谦恭地送走了他办公室里的那个人。

  范平把小韩和胡主任叫到了办公室，脸阴的像要来场暴风骤雨。他生气地对他们说：“你们知道刚才那个人是谁吗？他是刚上任的刘副局长，我们的顶头上司，你们居然当着领导的面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我们不知道他是副局长。”小韩一脸委屈地说道。

  “还狡辩？没听到我的咳嗽声吗？”范平说道，“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咳嗽，你们还是置若罔闻，不理不睬。”

  “我们平时听惯了你的咳嗽声，所以就没往那上面多想。”胡主任嘟囔了一句。

  “别给自己找客观理由。”范平加重语气说道，“从今天起，在公众场合，或当着外人的面，只要听见我的咳嗽声，那就是暗示着你们不要乱说话乱发言，记住了吗？”

  “记住了。”

  “记住了。”

  小韩和胡主任头点的像捣蒜似的，急忙退出了处长办公室。

  从此，大家便时刻注意听范平的咳嗽声。不管是谁，只要说话时听到范平的咳嗽声，就立即停住了话题。无论是在公众场合，还是在办公室里。无论是在外人面前，还是在自己同事面前。而且大家还觉得过去听起来平平常常的咳嗽声，如今听起来却藏着气势，透着威严。大家就这样在范平的咳嗽声中，小心谨慎，噤若寒蝉地苦熬了半年。

  半年后的一天晚上，小韩去范平家送一份材料，第二天一上班就高兴地对大家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处长家楼道里换成了普通灯泡，整个晚上都在亮着，不用处长用咳嗽声来感应灯泡了。

  大家长长舒了一口气，一致认为，这下可熬出头了，处长慢慢就不咳嗽了，我们再也不用在处长的咳嗽声中小心做事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大家的意料，范平的咳嗽不但没有停止，反而更加厉害了。由每隔一段时间咳嗽两声，发展到“咳、咳……”不停地咳嗽。

  范平怀疑自己可能是真的病了，就到医院作了检查，得知自己得了肺炎。

  范平住院了。

  一日，小韩对大家说：“好长时间没听到处长的咳嗽声了，不知怎么搞的，说话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胡主任也说：“平时说话时要考虑处长的咳嗽声，现在听不到处长的咳嗽声了，还真不习惯，有时我就不敢说话，也不知怎么说好。”

  于是，大家提议去医院看望处长，虽然他们去过几次了，但他们还想去，再顺便听听处长的咳嗽声。大家一致认为，过去不愿听的咳嗽声，现在听不到了反而有点想听了，不听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便去了医院，刚走到范平的病房前，从里面就传出了范平的咳嗽声：“咳、咳。”大家急忙停住话题，谁也不敢多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