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座已经废弃的桥头,桥下是不宽的小河,下午六点来钟时太阳已没那么跋扈了,被炙烤了一天的桥头也仿佛劫后余生般活泛了起来。
桥东停了一长溜卖西瓜的车子,大多仅剩不多的几个,车主们在吆喝着处理处理,便有图便宜的上前砍价,那价钱一般都极低,但这时候的丑话是要说在前头的,生臭不管,买主大多也同意,于是便爽利成交,买的人一塑料包背了喜滋滋地回家,卖的人也干脆利落地收兵回营。也有拉着满车西瓜的三轮车开过来,这是打算在城里过夜赶明天早市的,车上拽下一张破凉席扔在地上就是今晚的床了,夏天,怎么都好熬。这些人一般都不着急,有游逛的散客过来挑瓜便卖几个,若没有也没事,只要瓜好,明天一样能卖个好价钱。
河边有几家大排档,河里的水有点浑浊,但丝毫不妨碍食客们的大快朵颐和高谈阔论。肩膀上搭着毛巾的师傅正热火朝天地煎炒烹炸,旁边是早已加工好的凉菜,糖渍柿子椒、芥末拌甘蓝、蒜蓉西兰花、凉拌小黄瓜,红绿青紫鲜艳得勾人食欲,沿着河边是一长溜简易的桌子板凳,食客们三五成群地来,随意地找个空位坐下大声地吆喝着上啤酒上小菜,老板便夸张地应着上前招呼,来者皆是客,不管你是西装革履的白领,还是辛苦劳作的民工都一视同仁,那热情洋溢的招呼声里,绝对能让你体会到食客皆为上帝的感觉,来这儿,享受的就是那份随意和平等。
若是再往前走,便是蹬着三轮车收废品的人们的地盘了,那年突然而来的金融危机不但让很多大公司破了产,甚至危及到了这些家有存货的废品收购者们,吃一堑长一智,他们也学精明了,如今收的废品基本不让在家里过夜了,白天走街串巷收一天,傍晚往收购站一送变换成现钱,揣在兜里实在。他们是不舍得去大排档吃喝的,那有点奢侈,买几瓶冰凉的啤酒几个廉价小菜一大兜馒头,也不用凳子桌子,就那样席地坐了,随意地吃点喝点,散漫地聊会儿天便是忙碌一天后最大的享受了。
被禁锢了一天的孩子,这时候自然也要出来透透气了,桥西那儿相对来说较为宽敞平展,便成了孩子们的乐园,打羽毛球的,玩滑轮的,玩警察抓小偷的,你喊我叫地热闹着,一位小胖子奔跑中摔了一个跟头,便歇斯底里地哭,趴在地上任妈妈如何哄劝也不起来,最后灵机一动的妈妈买了一根冰棍塞在他手里,那哭声立马就像捻小了的灯芯一般地无力和缥缈了,他再也顾不上身上的土和疼,小嘴把冰棍吸溜得滋然有声,便有同伴在远处极为蛊惑地叫,举着冰棍的他就又慌慌忙忙地投入到新一轮的游戏中,全忘了刚才的狼狈和疼痛。
太阳完全隐了下去,桥头上、小河边溜达的人多了起来,就有提着马扎、抱着凉席的三五成堆地聚在一块儿打扑克,输了的脸上被贴上白色的纸条,一说话那纸条噗噜噜地荡,旁边看热闹的就嘻嘻哈哈地笑;耐不得白天阳光炙热的老人家,这时候也搬张凳子拎把扇子出来了,闲聊中老几位唠叨的故事里总有过去的影子,而夜,仿佛也就在这忽哒忽哒的扇风中降临并渐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