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保金

  老范问老婆中午吃什么饭，买什么菜？老婆正在卫生间里洗衣服，哗哗的流水声中传出老婆高嗓门的答话声：随便，买什么吃什么。

  老范提着用花花绿绿包箱带编成的提篮走出了家门。刚走出楼道口，迎面碰上一个人，吓了老范一跳，以为大白天见鬼了。来人白粉扑面，嘴唇描红，像贴了一层面膜。老范不认识此怪人是谁，但从其身材和走路姿势来看，极像楼上的老仝。于是老范试探地问道，是老仝吧？来人站住了，你是老范？你要不说话，我还真不认识你。老范乐了，老仝，开什么玩笑，咱俩在一个楼里住了十几年了，你不认识我？哎，你这去演出？什么演出？那你化妆干什么？谁化妆了？我一个大老爷们化妆干什么？老仝奇怪地问道。你明明化妆了，怎么说没化妆？老范生气了。你没睡醒，还是酒喝多了？老仝也生气了，气哼哼上楼了。看着老仝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老范心中暗想，真是见鬼了。

  老范刚迈出院子，就被眼前的情景惊得目瞪口呆。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无论大人小孩，男人女人。个个都化了妆，或浓妆艳抹，或轻描淡妆。老范怀疑自己是否走错了路，误入舞台上了。但直觉告诉他，他没走错路，分明就在大街上嘛！老范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怀揣一肚子疑惑穿过大街，向菜市场走去。

  心事重重的老范一不小心撞在一个年轻女子身上。女子也化了妆，描眉勾脸，妖艳妩媚。老范又吓了一跳，以为聊斋中的狐仙显身了。女子的眼珠子瞪得溜圆，对老范吼道，瞎眼了，往哪撞？老范听出来了，女子正是自己的同事小杨。老范说，小杨，你不认识我？我是老范。小杨笑了，噢，是老范呀，你要不说话，我还真不认识你。老范诧异了，怎么和老仝说的一个腔调？老范对小杨说，我问你，大家怎么都化妆了？这是为什么？小杨银铃般的笑声从红口白牙中飘出，咯咯……老范，你真逗，太幽默了，谁化妆了？老范再次惊得目瞪口呆。

  告别小杨，老范不买菜了，打道回府，他想亲身验证一下这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他悄悄溜进屋内，老婆还在卫生间里忙碌着，她要把积攒了一个礼拜的脏东西都洗干净。老范用老婆的化妆品在脸上随意涂抹，再看老范的脸，活脱脱舞台上一个标准的大花脸。老范又匆匆来到街上，他发现行人对他的化妆竟然熟视无睹，没有一个人感到惊讶。

  菜市场里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充分体现出了中国人口的稠密度。众人脸上都化着妆，赤橙黄绿青蓝紫，什么色都有，缤纷绚烂，老范看多了，竟不觉得奇怪了。哎，老范，中午去我那喝两杯？一个男人重重拍了一下老范的右肩，老范的右手随之往下一坠，差点丢掉手中的提篮，一个西红柿从篮子里滚了出来，马上被人吧唧一声踩得稀巴烂。老范认出来了，是张强，张强也化了妆。老范问道，张强，你认识我？真的认识我？张强愣了，老范，开什么玩笑，咱俩啥关系？扒了皮我也认识你。老范又说，你没看见我化妆了？化妆？你化妆？张强又愣了，开玩笑，你哪里化妆了？老范又惊得目瞪口呆。

  老范回到家，见老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老范吃惊地发现老婆竟然也化了妆，而且老婆对他的大花脸一点也不觉得吃惊。老范问老婆，你也知道化妆了？老婆奇怪地问道，化什么妆？我洗了半天东西，累得要死，刚坐在沙发上休息一下，化什么妆？老范明白了，这世界发生了变化，大家都得化妆，只有化了妆才会彼此认识，可是大家又都不承认自己化了妆。于是老范又说，化妆好，化妆好。老婆生气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对老范说道，你神经病，谁化妆了？老范也不示弱，冲老婆吼道，你才神经病，你不化妆别人就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