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是小惠一个人说，我在听。

  “他电话里告诉我，早上六点下火车，再转大巴，到家大概是八点，要我在家里等着，打电话的时候已经午夜，我几乎一夜未眠，半夜看了好几次手机，生怕错过他的信息，当我得知他没有买到卧铺，要站一夜的时候，那种心疼的感觉，只在儿子身上有过，我爱他。”

  “早上，我提前送儿子到幼儿园，开始为迎接他作准备，他喜欢喝茶，喜欢泡脚，喜欢听歌，今天，我当然更用心一些，因为他从千里之外回来，风尘仆仆，又坐了一夜的车，我能不用心吗？”

  “我知道，你对我这种做法很不屑，看不得我在他面前卑微的样子，我也没办法，我甚至为他买了二斤牛肉来炖，因为他说过，他喜欢炖牛肉，你也知道，我不擅厨艺，炖牛肉对我来说，不亚于当初学数学函数，更主要的是，炖牛肉要很长时间，我们在一起，很少能耳鬓厮磨至炖熟一锅牛肉，就是说，每次都是掐着时间，很匆忙，尽量在有限的时间做一些很相爱的事，奢侈地把时间用来吃饭，很少有过。”

  “你不要撇嘴，知道你寒碜我，我刚刚说到哪了？哦，炖牛肉，买的时候，人家不给切，为此，我又买了一把刀，专门切牛肉的刀，我是这样想的，如果这次我做成功了，以后，我就经常做给他，所以，买一把刀是很必要的。买完菜到家，我就忙着上网查询西红柿炖牛肉的做法，我查了不下几十种，我为我只能做最简单的一种感到很对不起他。”

  “还没开始炖的时候，他来了，一脸倦意，我轻轻地靠过去，他顺势揽着我，虽然也是轻轻地，但，这样就够了。感觉自己就是等他回家的小媳妇，这种感觉要在恰当的时候加上我的幻想才会出现，每当两个人很有气氛，要有这种感觉的时候，他就会设法提醒我注意，他甚至跟我讨论过足球场上的越位，越位的时候，他负责吹哨子。”

  “我警告你，请你看在多年好姐妹的情谊上，不要再用这种一边嘴角翘起来冷笑的方式对待我，你知不知道这很打击我。你再这样，我不说了。”

  我不用圆场，甚至不用收起对她又爱又恨的嘲笑，小惠，又接着说了。

  “他享受了我给他的热水澡、中药泡脚、菊花茶，然后我带他到厨房看自己的作品，扑鼻的先是米饭香，牛肉和佐料像艺术品一样摆在案头，他没有想象中的惊喜，愣了一下，神情有些游离，这让我心头一冷，他每次要走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时就是这种表情，每当他这种眼神时，我都会善解人意地说，快走吧。”

  “我让他看炖牛肉的调料，意思就是告诉他，我觉得你今天会在这里待的时间长一些，所以我准备做这道菜。难道不是这样吗？家里一定不知道你回来了，是不是可以放纵一次时间。”

  “他不仅恍惚，而且开始不安，走来走去，并翻动着案上的佐料，突然，他问，怎么没有葱？我一愣，是啊，忘记了。他说，没有葱怎么炖牛肉？顿了顿又说，这样吧，牛肉就别炖了，简单炒个菜吃点米就行了。然后又说，不行，没有葱炒出来的菜没味道，要不吃泡面吧，现在就开始泡，快点，我饿了。”

  “这时候，他的电话响了，他抬头看看我，我没有像往常那样知趣地走开，他接起来，说一会儿就到家，估计对方追着问具体的时间，他说一小时后。你知道吗？这个时候我的表情也想一个嘴角翘起来，原来，他是通知了家里的，对我，只是打了一个擦边球——给我一小时的时间，这一小时可能加给晚点的火车了。”

  “他仍在说，哪怕有一根葱，这顿饭就能做，少了这根葱就可惜了这点牛肉了，还是不吃饭了吧。事实是，他说这根葱的时候，语气并不遗憾，而是，如释重负。我相信，即使真的有葱，他也会找出另外一种短缺的佐料，一种可有可无的佐料。”

  “结果，又和平时那样，我们在一起做了“相爱”的事，他很投入，我以为我的表情会让他收敛这分兴致，到后来，我也装作很尽兴，这一个小时，不就是为了这种效果吗？和他在一起，再怎么着，终极效果总要是那样的画面，一种像一部电影名字的画面——《看起来很美》，对，就是这样，他一定也这样想，看起来很美。”

  “我在他面前从来没有哭过，如果哭，我会觉得对不起他，因为他会有负担，我想让他觉得我是个没有要求的女人。”

  “你知道吗？他走了以后，我当真顶着烈日到街上买葱了，为什么不自己好好吃一顿呢？因为已经过了买菜的时间，我跑了好几个路口找菜摊儿，我穿着睡衣，急急地走着，谁会想到我这个讲究的女人这样失态地奔走，是为了买根葱呢，买到以后拿回家，我用刚买的刀剁啊剁，剁的案板都起痕了，边剁边……”

  “流泪了吧？”我接了一句。

  “谁剁葱不流泪呀？”小惠转脸看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