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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一篇  下一篇4 2013年7月27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老 十 八”
□东 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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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暑假的某一天,我带着上大学的儿子回老家,在村口碰到了正在树荫下放羊的“老十八”。“老十八”与我同辈,可能略长于我,人有点不清头,傻傻势势的。他没上过学,连个数都不识,所以当他早就过了正常人谈婚论嫁的年龄后,谁问他多大了,他还一直坚持说十八了,今年十八,明年十八,后年还是十八。后来大家干脆就给他起了个外号“老十八”。

  “老十八”个子不高,一米五左右,人长得也很丑,扁扁的大鼻子,厚厚的大嘴片,眼睛不大,下眼皮还有点外翻,属于“烂红眼”的那种。虽说他丑模怪样,却也不是百无一用,浑身有的是蛮力,谁家要是和泥垛墙,修房盖屋,出圈拉粪,挖坑打墓,有个出力活啥的,一喊他,准到。

  儿子学中文,对写作很感兴趣,看到这样一个蓬头垢面、形容猥琐的放羊汉,就问我,“老十八”究竟叫啥名?我说记不起来了,反正大家都叫他“老十八”。儿子又问,他到底多大了?我还是摇头,猜测应该离50岁不远了吧。儿子再次问,他这样一个人物,能没点故事?我想了想,就简明扼要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说,有一年村里有一家娶媳妇,那时粮食紧张,听新媳妇的窗,往往能捞到一个白面烧饼解解馋。有几个年轻人嘴馋耳更馋,就撺掇“老十八”说,你要是能钻到新媳妇床底不出来,把晚上偷听的话学一遍,就给你两个烧饼。结果,他真的钻到了新媳妇床下。不过,那天闹洞房的人走得晚,他爬在床下睡着了,打起了呼噜,被主家从床下拖了出来,打了一顿。

  儿子笑着说,就为了两个烧饼,值得吗?

  我说,别说“老十八”人不精,就是个正常人,那年月为了两个白面烧饼,也会去打这个赌的。

  第二件。说,村上有一户人家的孩子夭折了,喊“老十八”去埋。他进了人家屋里,左瞧右看,傻乎乎地问:就一个?结果,挨了主家一顿打。主家打罢他,告诉他为啥挨的打,叫他长点记性,不要乱说。他听了,捂着脸,长了学问似地说:知道了,下回恁家再有这事,不敢多问了。错上加错,他又被揍了一顿。

  儿子听了,笑得有点凄然。

  之后,我又一带而过说,早些年生产队干活记工分,“老十八”上工迟了,队长要扣他八厘工分,他光知道八比一大,就说,你扣我一分不中,为啥要扣八厘?把队长笑得半天都没直起腰来。

  儿子说,这个人物有意思,他要搜集点素材。

  素材说来就来。就在我回老家的第二天,大雨瓢泼似地下了一天一夜,第三天一大早我被村上的大喇叭吆喝醒了,说让男劳力都带工具到大石河上防汛抢险。

  我和儿子也去了。准确说,是去看热闹。

  大石河水已经平槽,汪洋一片。

  村委会主任说,山洪暴发,如果不赶紧把从上游冲下的堵塞在桥头的柴草杂物清开,让洪水顺顺当当从三个闸口下泻,那么,洪水很快就会漫过河堤,把整个村庄淹了。形势千钧一发。

  村委会主任声嘶力竭作了几次动员,周围站着的几百号人,只有出谋划策、指手画脚的,就是没人敢走上那密密匝匝的柴草杂物上去作半点努力。因为大家都知道,站那上面疏通作业是相当危险的。

  就在大家对某种更高明的疏通方案争论不休时,只见“老十八”从人群中钻了出来,站在村委会主任面前,俨然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有点结巴,但是却大义凛然、慷慨激昂地说,都怕死,会中?家还要不要?我那圈里还有恁些羊呢。说罢,就一把夺过村委会主任手中的铁耙,又拽过一根绳,麻利地把绳的一头系在腰上,另一头系在桥上,之后敏捷地钻过栏杆,纵身一跃,便稳稳地跳在了那片像孤岛一样的柴草杂物上。

  “老十八”,小心。有人这样提醒。

  “老十八”,先从旁边撕个口,一块一块往下送。有人这样指挥。

  水面上的柴草杂物横七竖八地拥挤在一起,像精心编织成的一块木筏,“老十八”站在上面,身材显得那么渺小,好像随时都会被顺河刮来的风掀进河里。他手中的铁耙在不停地挥动着,只有零星的几根柴草被铁耙勾起,顺水冲往了下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河水在不停地上涨,大有一泻千里之势。

  “老十八”,抓北边的,叫那些柴草从北桥洞冲走。又有人这样喊着。

  “老十八”光着瘦弱的脊梁,不停地挥舞着铁耙,他那件黑乎乎的上衣都脱了,扔到了桥上。

  终于,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一大块柴草打着旋儿冲向了下游。

  又是一块。又是一大块。

  “老十八”脚下的“孤岛”在慢慢变小,由刚才的人站在上面如履平地、纹丝不动,到现在的微微有些晃动。

  “老十八”,站稳了。不停地有人这样喊。

  “老十八”头也不回,弓着腰,全神贯注地挥动着铁耙。我看到,他的脸上挂满了汗珠,身上也明炬炬的。他脚下的“孤岛”越来越小,而他的形象在我眼前却越来越高大。

  就在“老十八”用铁耙勾起一根木棍,准备把它送入下游时,脚下的“孤岛”突然开裂,他的身子刚刚闪了一下,就听嘭的一声,拴在桥上的绳崩断了,“老十八”连同脚下的“孤岛”一起,天塌地陷般被卷入了黑魆魆的桥洞……

  “老十八”!“老十八”!“老十八”!众人惊呼。

  然而,灌入所有人耳鼓的,是刹那间咆哮而下的洪水发出的惊天动地的轰鸣声。

  河堤保住了。村庄保住了。

  桥头上是一张张既惊慌失措而又略显安慰的面孔。面面相觑,寂寞无语。

  这时,我特意看了站在人群中的儿子一眼。我发现,他正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注视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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