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东周畿内(上)
在中国历史上,我们怀川第二次被称作畿内,是在东周时期。从公元前1045年武王伐纣、前1046年建立宗周起,至公元前771年,周幽王被犬戎所杀为止,传11代12王,共计276年,史称西周时期。自公元前770年周平王迁都洛邑成周始,至公元前256年、周赧王五十九年为秦所灭,传25王,共计515年,史称东周时期。西周和东周,一脉相承,都是姬姓天下,总计791年,这就是我们常说周朝八百年的原因。
东周较西周建政时间长了许多,几乎是西周的二倍。在中国历史上,这是一段政治大局稳定,经济稳步发展,思想多元宽松,文化持续繁荣的历史时期。东周又分为春秋(公元前770年—公元前476年)与战国(公元前475年—公元前221年)两个时期,在东周这个漫长的历史时期,我们怀川再一次成为畿内之地。
周公姬旦平定三监与武庚之乱后,深刻总结了历史教训,把鞭长莫及的持不同政见者,那些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死灰复燃的殷商贵族,以及遗老遗少们,强行从朝歌迁至洛邑集中管理。
《逸周书·卷五·作雒解》中说:“俘殷献民迁于九里。”孔晁注:“九里,成周之地。”
但是,这里所说的“成周之地”,并不是成周大城,而是距离成周不远的今偃师东南、嵩山西北一带。周公把殷商遗老们集中在眼皮底下,甚至将殷商顽劣旧臣圈禁在成周大城的东北郊,赐予固定的住宅与土地,恩威并重中加强了对殷商遗旧的有效监督与管理。
西晋文学家陆机在《洛阳记》中也说:“上商里在洛阳东北,本殷顽人所居,故曰上商里宅也。”
把殷商贵族迁移到洛邑,对前朝我们怀川畿内之地的遗民,影响是巨大的。北邶、东卫以及豳地的知识分子、富户、门客等,在殷商贵族被政府指令性迁移洛邑的过程中,或被迫或主动地跟随着他们的主子,也向洛邑一带迁移。人在思想意识上的认同感,行为意识上的约定性,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来自于他们获得的既得利益。对于那些与贵族有千丝万缕联系的殷商故旧,殷商朝使他们获得的身份,身份使他们获得的利益,在改朝换代中失去的时候,极大多数人会自觉或不自觉地把自身的命运纳入他们主子的命运。他们之中有不得不跟随着主子迁移的,因为主子们离不开他们;有自觉跟随着主子迁移的,因为他们离不开主子;甚至有主子讨厌他们跟随着的,他们却偷偷地跟随着,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一种精神支撑与凭籍,即便已经失去身份与利益的时候,也依然会在生活中作长期的习惯性依凭与靠拢,等等。虽然朝歌距洛邑不足千里,但是在当时条件下,不能不说是一种长途跋涉。他们之中,因身体状况、经济能力或其他原因主动留在了怀川,有无可奈何里的狼狈不堪,流落或者沦落在了怀川,于是在我们怀川人,也就是当时的西鄘人,今天的焦作人、沁阳人之中,增加了或者说楔入了不少新的成员。从史料记载上看,这是古老的怀川,第一次在朝代更迭中,怀川人在构成上的第一次整合。
移民与原住民融合的过程,是漫长的、痛苦的,同时也是充满新奇、疑惑与遍布强烈拒绝、龃龉的。互相对各自原有生活模式的固守,又相互对各自生活模式的好奇,使原住民与移民在思维方式与行为方式上,经历了相同中的不同、不同中的相同的长期磨合的过程。不时地磕磕碰碰,渐渐地能够相互认可和接受,使我们古老的怀川人在生活态度与人生态度的取舍上,进行了一次新的历史选择。约定俗成的过程,是推进一方土地与一方人社会进步的过程。怀川原住民与移民的融合,通过西周二百七十多年奴隶制社会的强力规范,周公坐镇成周(洛邑附近)对东部、北部地区的管理与教化,潜移默化里使他眼皮底下的怀川人,逐步形成了较之其他地区较为文明的思维方式与行为方式。
公元前770年,周平王东迁洛邑成周,建立东周,除了选择“天下之中”的地理位置之外,更重要的是,作为畿内之地的怀川,这里四季分明,风调雨顺,土地肥沃,民风淳朴。同时,这里依山濒河,难攻易守,具有很重要的战略意义。《读史方舆纪要·卷四十九·河南四》中载:
“《禹贡》冀州覃怀之地,商属畿内,周以为王畿及卫、雍(鄘)、邘诸国地……南控虎牢之险,北依太行之固,沁水东流,沇水西带,表里山、河,雄跨晋、卫,舟车都会,号称陆海。”
怀川,作为东周畿内之地,当时在人口的构成上,不断打破原有的格局与层次,融入行政性指令的迁徙与人口的自然流动。当时的怀川人,大致可分为三个部分:一是作为殷商畿内之地的原住民,蔡叔度监鄘时的鄘人;二是周公姬旦平定三监与武庚之乱后,强行将殷商贵族迁至洛邑的过程中,流落与定居于怀川的殷商贵族们的门人、食客,以及改朝换代后沦为平民的知识分子;三是原在西都长安有封邑的朝中重臣,他们被周王室再赏再封于中原封邑,其中包括分封到我们怀川的周宣王执政大臣仲山甫,以及他的门客与下属。
这是我们怀川人应该慎终追远的生命源头,也就是说,在我们血肉之躯的外部形象与内在构成上,因果分明地来自两千五百余年前这些怀川先人的生命因子。他们是我们的源头,是我们当然的先人,就像亘古奔流的大河,我们是黄河花园口或者白坡口,他们是巴颜喀拉山上的那股山泉。
如今的我们,在记忆上对那时的怀川先人,是不会有任何记忆的,既不知道他们五官的长相,身材与个头的高矮和胖瘦,也不知道他们骨骼的瓷实、坚挺与脆弱,更不知道他们人生喜、怒、哀、乐、爱、恶、欲时,心脏属于个人的跳动,肝胆内里的气壮或气虚,以及他们肠胃养成的饮食习惯,周身之血的浓淡与生命赋予血液的流动,等等。的确,我们每一个怀川人,你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不知道,谁也不知道。但是,这丝毫没有影响我们是他们的后人,是他们实实在在的子孙,也丝毫没有影响我们用他们遗留给我们的骨血,去履行自己的生命责任。如果我们再使用一个具有转折意义的“但是”,继续追问下去的时候,谁都会惊讶我们统统属于生命意义上只顾现实利益,而忽略对人类生命繁衍过程中源与流的关系,进行冷静思考与深刻总结的后续子孙。从外在行为上说,我们的举手投足,一定是古远的怀川人的必然延续,古远怀川人中的某人与如今怀川人中的某人,一定存在着某种必然的传承关系。你今天的走路姿势,说话打比方的手势,用一些身体部位强调你内心欲求的某些动作等等,一定是源于远古的某人。从内在本性说,你的好动或喜静,丢三落四或周到仔细,大马金刀或含蓄内敛等等,也一定源于遗传给你外在行为的那一个远古的某人。他与你组成一脉相承的生命历史过程,就像奔涌向前的一河之水,他是你的源头、上游,而你只是他的下游或者支流。
饮水思源,是我们民族最伟大的情愫,之所以它形成一个非常稳定的固定词组,就是对我们目光的短见,时常进行一些历史性的提醒。读史,并不是让我们去夸夸其谈知道多少人类发展的故实,而是沉浸到我们血统的深处,仔细冷静地去继承一些什么与修葺一些什么属于我们人在本性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