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烈日下穿行,没有打遮阳伞,从来就没有打遮阳伞的习惯,冬日我寻找阳光,和枯草一起静等着在阳光的暖里破土,夏日我不躲避阳光,和植物一样放肆地扩张。还有一个月,我30周岁,30岁是我心里清晰的一个界,我一直认为女子最美丽的年龄是二十四五,最妖娆的年龄则是30岁,30岁是女人一生一现的昙花,之后则是迅速地枯萎,30岁,是吸食鸦片时最美的幻觉,醒过来便是沟壑遍布的粗糙现实,所以我恐惧30岁。
我仍在穿行,像是放大镜光圈下的蚁,被放大被照亮也被灼伤,眼睛在迎着强光捕捉一个个鲜艳的广告牌,没错,我在寻找,阳光洒下来除了白晃晃的光,还有多彩的光圈就挂在光束上,仿佛白昼的铃,我的眼睛在期待着一场艳遇,我在寻找一个照相馆,一个收藏了无数人细碎时光的地方,不知道它的名字,不识得它的脸庞,可它的气息我感觉得到,是种能冻住时间的味道,沉默又有力。找到了咖啡厅似的照相馆,样片干净利落,没有追求张扬做出的兽样的诡异,没有追求迷醉而熏染的疲惫,没有开口闭口高端连曝光度都调不准的尴尬,这里清晰明媚,是我要的岁月静好的样子,我记忆里的30岁该是这般明净空灵的,眼神要干净有神,皮肤要洁净紧绷,身材要匀称健康,笑容要单纯美好,这是我要的30岁的记忆,我是个将老的人,只想记住这刻的美好,安度当下。
我挑了四套衣服,第一套是白衬衣,飘散着阳光味道,是我30年的青春,不羁与随性,是那个诗朋酒友的我;第二套是件碎花裙,野花开到哪里我的笑声就响在哪里,是那个乱花迷眼,忘情天涯的我;第三套是碎格子上衣芭蕾裙,小提琴的优雅和伤感蛰伏了30年,我对艺术的莫名感终究是被现实闷死了;第四套是石青色素雅的古装,书卷飘香,寒梅朵朵,我能红袖添香夜读书亦能弹奏一曲为君歌舞,只可惜,那分闲情与相思被生生封在酒坛子里,埋葬在梅树底下了,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其实,坛子里早没有美酒也没相思了,唯有伤悲惨淡经营,说这话时我坐在桃树的树干上,绯红的桃花夭夭成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