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艾二十五六岁,是市里小有名气的女作家,我跟她是在一次作品研讨会上认识的。她打来电话说,要我跟她一起到市东郊煤矿采访一位约好的男矿工,我应允了。
我们是从市里搭矿上的班车出发的。在新春的路上,小艾一路小鸟一般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她从一篇报道里了解到的那矿工的有关信息:他名叫梅光,大学生,读大学时曾读过全国驰名的煤矿作家写的优秀短篇和大部头,则对煤矿生活津津乐道,同时也做起了煤矿作家梦。他兴致勃勃地投身煤矿,下井当上掘煤工,从最艰苦的最底层做起,要更多地掌握第一手材料。他扑下身子干,不久就成为矿里的掘进尖兵,戴上大红花受表彰。在业余时间,他伏案疾书,将耳闻目睹的生动故事和亲身感受,写下了八万多字的笔记。只是,如今还没交上个合适的女朋友。我趁势说,这年龄是该考虑了,哎,小艾,你也是如此呀。她望我抿嘴一笑。
我们步入矿区,一眼看到井架高耸,直指蓝天白云。不远处那乌黑的煤山,一座座,巍峨而峻峭。下边,停着运煤专列,那忙碌的铲车嗡嗡地铲,嗡嗡地吐进车厢里。煤,马上就要到它应该到的地方去,到那里发热、发光。我们转到矿区的宣传栏处,上面整齐地排列着纸质打印稿。上端第一份就是小梅写的《我的名字叫矿工》,下面打上红线的句子是:我有机会留在大城市,但我没有留;我有机会下海发大财,但我没兴趣;我有机会当上公务员,但我毅然舍弃。我眼前的目标已亮起闪烁的明灯!小艾说,小梅真有自己的主意啊!约摸小梅升井洗完了澡,我和小艾就向接待室走去。
那个负责接待的女工,随口给我们流露出这样的材料:在大学里追小梅的女生,前几天不以千里为远来到矿上,求他离开这里;最后则是挥泪而别。小梅的处女作在市日报发表后,得到市里一位女作家的赏识,还为之写了一篇长长的评论。
不一会儿,进来一位中等身材的小伙子,面皮微黑,很沉稳,两目炯炯有神,透出机灵和聪颖。他微微一笑,就和我们搭上话,气氛很是坦诚而亲切。他说,您叫我小梅好了,我就是一块煤。小艾说,我叫艾眉,爱写点东西,可笔头很拙,以后向你学习。我忽然从谐音中获得了意味,就打趣说,你是一块煤,她就爱煤,有缘分呦!我止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可他们两个,都没有附和着笑,面部红红的。于此,我倒有些尴尬,似乎是这话有些不宜。略顿,小艾接上话茬儿,大诗人一谐音,本来没有什么的,却有了什么,恐怕又该作诗了。气氛热闹起来,我顺势而下地说,关于煤的诗我还真写不成,但我从博客上,读到矿工诗人麦莎写的两首诗,现在还能背诵如流,一首是《黑》:“居于一块煤的黑 是火 居于一块煤的火 是光”小艾忽然来了兴致,这不就是梅(煤)光吗?我又背起第二首《煤是地球的一块骨血》:“它爱沉默不语 它在坚硬上守望 它在一团火焰上微笑 它在灰烬中忘却一生 它是地球的一块骨血 它燃烧着一个矿工的热情”小梅一听,写很好,它道出了煤的真谛。小艾接上说,是恰切地道出了梅(煤)的真谛。
谈了一阵,小艾要求出去走走。我们走到矿区边缘的围墙边,小梅顿有所思地说,在前女友来之前,我备了一柳枝,想栽在这里,其寓意是,矿上要留(柳)我们,我要和她像柳枝一样扎根在这里。不想,崩了,唉!小艾想想,说,春天来了,还是栽上为好。小梅一笑,说,中!……
我渐渐地产生一种感觉,我转身离开才是。恰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接过一听,是朋友打来的。放下手机,我说有事要赶回去。小艾小梅自然不依,我好一番解说,才奏了效。临走,我说小艾,你深入采访吧,小梅会配合得很好的。
尔后,我听说,小艾为新栽的柳枝,浇了一个透水。
□刘万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