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很小,解放初期才300来口人。我们那条街不大,也就六七十米长。街的南北两边,各有六个院落。可能是受经济条件限制,这十几个院落中只有三个完整的四合院。有五个院落只有三面盖有房,剩下的一面房子的屋门朝向邻院,属于另一个院子。还有四个院落是按四合院的框架规划,但四面的房子一直没有完整地建起来。
三个完整四合院中,有两个院子是杂姓混住。我家斜对门的那个四合院住的四家,全都姓刘。这四户人家的主人,年龄相仿,还都是一个辈分。我家门口的这一茬孩子,都对那院子里的男主人叫伯,对女主人叫娘。为了区分是叫哪一家的娘,大家都按他们住的方位叫。久而久之,都习惯地叫成了上房屋娘、街屋娘、东屋娘和西屋娘。
街屋娘家境较差,人口也少。四个娘中她年龄最大,个子最小,她的脚也最小,是典型的“三寸金莲”。街屋娘的娘家在我们村北边的一个村庄。稍远,也就十来里路。听说她成亲时,是被丈夫用一顶小花轿接过来的。因行走不便,她很少出门。过春节时,丈夫借毛驴驮她,只回过两次娘家,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之后都是丈夫和孩子们代她走娘家。
街屋娘的日常活动范围,就是屋里院外。她日常主要干的活,就是做饭、喂鸡、缝补衣服。生产队时期,她只到仓库大院撕撕玉茭皮、剥剥大蒜什么的,极少去地里参加劳动。天热时,她也到街上的树荫下和邻居们聊聊天。两顿饭的间隙,她也会到村边走走看看。
街屋娘话语不多,不善交往。无论遇见什么人,她见了面总是一句:“吃饭没有?”便再没有二话。街屋娘很勤快,她喂的鸡没少贴补她。80多岁了,她还跪在椅子上和面、擀面条。孩子们不让她干,她总是说:“地里活累,家里的事你们就别管了。”
她是90岁那年去世的。儿孙们也没有像别人家那样唱大戏、请“隔夜响”。她就那样悄悄地来到世上,又默默地离开了人间。她就像一场大雨中的一滴小小的雨星,谁也没有注意她,可她却实实在在地活了9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