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很喜欢唱歌的。总觉得无论何时何地,总有一首歌能呼应彼时的时光和心情。
春天在柳堤河畔拧柳枝笛,嘴里哼着:“小螺号嘀嘀吹,海鸥听了展翅飞。”秋天吊在树荫荡秋千,情不自禁地低吟:“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看见她笑了,心里是那么的甜蜜:“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转身而去的瞬间,看见她落寞的背影,伤感涌上心头:“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留下来陪你每个春夏秋冬……”
声音一半在喉头,一半在心里。因为害羞而把声音压得很低,但是由歌而生的感情却很真挚,真挚到原形毕露,肆意地在身体里乱窜。是的,我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声音有多差。不敢高声放歌,仅仅是性格内向,过于矜持而已。
偶尔也会在歌曲里忘情。一不小心就会声嘶力竭,如鲠在喉。唱着唱着,声音就越来越高,眼睛也被自己的歌声感动到蓄满泪水。
这样的情形很少,但一经发现,后果便很糟糕。读中专时某个假日夜晚,以为宿舍里的室友都回家了,便一个人戴着耳机跟随音乐小声哼哼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热曲《笑脸》的流淌忽然唤起了我心底的情思,不知不觉中,我敞开歌喉,唱了起来:“书上说有情人千里能共婵娟,可是我现在只想把你手儿牵,听说过许多山盟海誓的表演,突然想看看你纯真的笑脸!”我正慷慨激昂地唱着,忽然耳机被人拽了出来。下铺的室友探出头来:“我真是忍无可忍了。明知道自己五音不全,还偏偏半夜鬼哭狼嚎吓唬人!”
没想到寝室里竟然有人,我又羞又急,不知所措,想到适才所有不妥的噪音。可是声音不是物件,是无法抹去,无法收回的。我只能羞愧地表示遗憾。
那件事后,原本内向的我喉咙好像被一个看不见的锁链锁住了。再也不能在人前发出一丁点的歌声。即便没人在独处时,声音依然颤抖,不能连贯。
歌唱就成了生活中遥不可及的奢侈品。时间久了,我干脆自觉地远离了音乐。
步入社会后,有朋友请唱歌,我及时告假:本人喜欢安静,最怕噪音。真可悲,美妙的音乐到我嘴里成了噪音。单位组织节目,我自觉隐入幕后:相比唱歌,我更喜欢端茶倒水打扫卫生。我不想出丑,就本能地拒绝音乐。
后来,我在车间流水线做打工妹。隆隆的机器声,除了偶尔压抑一些美好的声音,也能为那些不美妙的声音遮羞。可是,我已经不需要遮羞。
一天夜班,凌晨三点多,我正拧自己的胳膊一边提神醒心,一边操作机器时,一个嘹亮高亢且纯净的声音划破夜空,击过轰鸣的机器,响彻了心扉:“我在遥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在自由的飞翔……”
爽籁发而清风生,纤歌凝而白云遏。一时间,清风不动,白云静止。歌声如水,洗净了黢黑的天空。
循声而望,我看到同在流水线上工作的同事崔燕。狂风乍起的凌晨,灯光如炽的车间,她一边唱歌,一边加料,青春焕发,热情洋溢,充满激情,不见丝毫的困顿。我被她感染了,反正有排山倒海的机器声掩盖着,我张了张嘴,试探着唱了起来:“昨天遗忘,风干了忧伤,我要和你重逢在那苍茫的路上……”
耳尖的小崔停了下来,惊讶地看着我:“没想到,你的声音这么好,我知道你不喜欢唱歌,还担心自己惊扰了你呢!”
其实,我从来没有真正讨厌过唱歌。我只是曾不合时宜地唱错了歌,又用错误的方法惩罚了自己。谢谢你,让我拥有了唱歌的能力,还让我可以在歌声里胸怀敞亮,激情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