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版:山阳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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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和她的家
秋风凉母爱暖
给娘暖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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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一篇 2013年11月6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给娘暖脚
□侯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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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老了,病了。病了的娘整宿整宿咳嗽。娘咳得很厉害,她咳起来声大如雷气壮山河,咳得家犬不宁四邻不安,连房子都跟着一颤一颤的。有一次,夜里,娘还吓跑了一个入室盗窃的贼。娘瞟见他,边咳边说,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吧……别……客气……最好……把……我的命……也拿去……我这老太婆……就不用再遭罪了。那贼听了娘的话一缩脖子就不见了。

  每次娘咳起来柱子就会蹙起眉头,娘这病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娘是什么时候病的,娘不清楚,柱子也不清楚。是一个月前,两个月前,还是一年前两年前,或者四年前五年前。不清楚。柱子只知道娘病了,病了很久,且一到晚上就止不住地咳。

  为给娘看病,柱子弄来一堆草药。天一麻麻亮,就爬起来给娘熬。那些采来或者买来,甚至是赊来的,白的,黄的,黑的,紫的,柴木棒状,块状以及粉状,形形色色,林林总总,五花八门的草药,顺着柱子抖开的纸包角缓缓滑进药锅里。盛了药,添瓢水,再拾起一把柴火投进炉里,就开始熬药了。不一会儿,锅口就开始咕嘟咕嘟地冒气泡。很快屋子里就烟雾缭绕弥漫着呛人的中药味。

  娘的药一日三顿,每到晚上给娘喝药时柱子就会说,娘,你别担心,再喝这一碗你的病就好了。娘没听见,娘正在拼命地咳嗽,她一手撑着床,腾出另一只手用来捂住胸口,生怕把心和肺一不小心给颠出来似的。每次咳嗽完娘的脸就红扑扑的,像喝了小酒,煞是好看。娘咳一阵子然后歇息一阵子,中间的时候,娘就用这难得的大好时机大口大口地喘粗气。娘也会给柱子说说话,可话说的断断续续,总被突如其来的咳嗽声打断。后来,娘干脆就不和柱子说话了。

  娘的病怪得很,夜幕一拉下来病就来了,等到夜幕退去,天光放亮,娘的病就好了。天亮了,咳了一夜的娘累了,终于闭上眼睛睡着了。这个时候的娘就不咳了,红扑扑的脸,粉粉的腮,娘像一个刚刚出生躺在大人怀里的婴儿,甜甜地睡去。

  柱子不愿打搅娘的美梦。但有时柱子会走上前给娘理顺纷乱的鬓发,然后轻声唤娘,柱子说,娘,天亮了你起来吃口饭吧。娘不理他,娘睡得正香还打着呼噜呢。睡着的娘也会翻身,一翻身,她身下的木床就咯吱咯吱地响,像在受一场无法忍受的酷刑。那是一张比娘岁数还要大的物件,祖爷爷传给爷爷,然后传给了爹。爹死得早,柱子8岁那年爹就病死了。守寡的娘拉扯着柱子生活,一晃30多年过去了。

  深冬的夜晚特别冷。夜深了,柱子去看娘,发现娘第一次在夜晚有了睡意。她合上眼,连咳嗽都止住了。柱子决定趁娘睡着的时候出去给娘再抓一些草药。虽然那些草药很贵很贵,但娘需要,虽然那些草药治不了娘的病,可能暂时拖住娘的命。要是没那些草药,娘早就走了。后半夜柱子裹挟着一阵冷风推开屋门。门吱呀一声脆响,把娘惊醒了。一进屋,就听见娘在叫他。

  娘说,柱子呀,就别再弄那些草药了。再吃,娘的病也好不了。

  柱子咧嘴一笑,说,娘,你放心,再吃几服,你的病真的就好了。现在,你不就不咳了吗?

  娘说,不吃了不吃了。省着给你娶媳妇吧。你也不小了。

  柱子说,娘,不急。等你病好了就娶。

  娘说,柱子呀,我白天的时候梦见你爹了。你爹说他想我了,叫我过去陪他。柱子一听就流泪了。

  娘说,柱子呀,娘今个儿咋觉得冷呢?冷得我直哆嗦。我的脚咋像戳进了冰窟窿里。

  柱子说,娘,你别怕。我给你暖暖脚吧。

  后来柱子就坐在娘的床边,掀开娘的被角,揭开自己的棉衣,抓住娘的小脚,慢慢塞进自己的怀里。一塞进去柱子才发现娘的那双小脚可真小真瘦,一点肉都没有,还凉得要命。柱子捂在怀里就像怀里戳着两根干柴棍子。握着娘的脚,柱子就想起自己小时候,天冷的时候,娘也这样给自己暖脚。柱子把肥嘟嘟的小脚丫探进娘怀里,紧贴着娘的肉,有时放在娘白皙柔软的肚皮上,有时会蹬着娘鼓囊囊肉呼呼挺拔的胸脯。有一次,柱子有意把脚探到娘的胳肢窝挠娘的痒痒,娘就咯咯地笑。

  想着想着柱子就靠着床头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柱子实在太累了,可梦中的他还忙碌不停。梦中他劈柴或者下地,做饭或者洗衣,清扫或者挑水,买药或者熬药,唱歌或者哭泣,欢笑或者发呆……忙碌中,柱子和娘住的那间屋子里永远会有一服草药在火炉上熬着。药锅在炉上冒着气泡,咕嘟,咕嘟,咕嘟嘟,咕嘟嘟,唱着快乐或悲伤的歌。药熬好了,倒出来,凉好,柱子把药端到娘床头,把娘唤起来,一口一口吹去碗口的热气,再尝一口,然后才一勺一勺把药送到娘的嘴边。娘张开嘴哧溜哧溜地吸,两腮塌出深不见底的坑。后来柱子还梦见了爹,弯腰驼背瘦骨嶙峋的爹。爹眉宇间还有几丝英俊的气息尚存。那时娘鲜嫩得如一截洗净的白藕,柱子还是一个穿开裆裤四处乱跑的娃……

  娘在后半夜醒来。醒来后,娘没叫柱子。娘知道柱子太累了需要休息。娘只是从柱子怀里慢慢抽去干瘦的双脚,然后使尽全身力气把柱子的双腿搬上床来。娘脱去柱子脚上的鞋和袜子,还轻轻掸去上面的尘土。后来,娘睁开蒙眬的眼睛,用那双枯瘦的手反复摩挲着柱子的大脚,像在把玩一件世间珍品。看够了,才把它放进被窝,裹进自己怀里。

  那个晚上不再响起娘悲伤的叹息和无休无止的咳嗽声。夜晚第一次给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呈现出它安逸宁静祥和美好的一面。

  天亮了。柱子在一束阳光中慢慢醒来。醒来后他发现自己正躺在温热的床上。床上散发着温暖腐朽的气息。那时候的柱子双腿裹在被窝里,双脚被娘紧紧抱在怀里,一双大脚热乎乎的,正冒着丝丝热气。可娘的身体却已经僵硬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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