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万勤
一升井,我草草地洗个澡,乘矿上的班车,半个小时后在市书店门口下了车。我是一名井下机电工,虽从专业学校毕业,但工作起来常遇到些新问题挠头。听说最近出版一本机电维护和维修方面的新书,全是新技术,实用性很强,所以就特想一睹为快。
我正在书店里的工业区不眨眼地寻找意中书时,手机叮叮地响起来。一接,是爱人慌慌的声调,说孩子发高烧,要我速回。我一听,急不可耐,就速速地走出书店大门,来到103路乘车处。
好,车来了,我登上车后摸口袋去投币。糟糕,没有一块的零钱,全是十块面值的,这时可真犯了愁。你想想,工薪阶层,一分钱都想掰成两半花,哪舍把十块的投进去。于是就哀求司机,我下车换来一块的零钱再投中不中?不中不中,没有就下车。我不甘心,就对着满车乘客高喊,孩子发高烧,我急着回家,谁能给我换十块的零钱?无一应答,很尴尬。我没辙了,看满车对我耽误开车时间不满的模样,只得悻悻地退下车去。
我快步走进旁边的烟酒店,女老板笑脸相迎道,是要烟还是要酒?我说不要烟酒,是乘坐公交没一块的零钱,给换十块的零钱吧。女老板的脸即刻晴转阴,俺这儿是卖烟酒的,可不是换零钱的。我补充一句,孩子发高烧,急着搭车回去。她拧着屁股边往里走边说,这关我啥事?
我只得走出来。左边有个摆摊卖凉皮的,是个年轻妇女,我快步走过去。没到跟前她就亮起嗓门说,给调一碗吧,想加芥末加芥末,想加芝麻酱加芝麻酱。我说孩子发高烧,急着回家搭公交,给换十块的零钱吧。她一听,眼皮往上一挑,很不客气地说,有零钱也不能换给你,等会儿我没零钱找人,你一拍屁股走了还管我哩?此时,我的嘴唇有些颤抖。
没办法,我又拐进书店收银台,那女的我熟识,我是书店的老顾客,经常是她给我书上盖戳收现款。我一走到她跟前,她眯起眼睛打招呼,你来得正好,刚进来一批好书。我三言两语就拐到孩子有病,要换零钱搭公交回家的事。她的话很简洁,你买书可以,不买书可没有这个规矩。我说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呗。她想想说,也行,你叫值班领导批个条子吧:要不,给我打个电话也中。丁点个小事,我还值得再去找领导吗?这柔中有刚,技高一筹的应付,分明是要把我推得很远。
我的脸上像挨了一巴掌,肯定很红很红的。我走出书店来到大路边,真想放声哭一场。心一横,就投十块钱乘车赶回家去。这时路边有个卖鞋垫的老太太,满脸皱纹,一头白发。她可能看到我眼睛水汪汪的,又是焦躁不安的样子,就盯着我的脸跟我搭话,年轻人,你咋了?我原原本本就说出了孩子发高烧因为换个零钱搭车快给头难为崩的事。老太太一听,赶忙说,你换十块零钱我没有,一双鞋垫一块五,我只卖了一双;我给你一块钱先坐公交回去,给孩子治病要紧;以后你路过这儿就还我,不路过就算了。没想到,是老太太这样给我解决了问题,顿有说不出的感激。我接过老太太从口袋里掏出的一块钱,百感交集,真想爬到地上给她老人家磕个响头。
还有没想到的。老太太身后坐着一个失去双腿的围子,身边撂着个脏兮兮的铺盖卷,面前放一个脱了瓷的破茶缸,里面稀稀地躺几枚硬币,分明他是靠讨要过日子的主儿。他两眼盯着我,手里捏着一枚一元的硬币,伸长胳膊说,老太太一个人过日子,很紧沉,你要我的吧。我这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一幕,可这是千真万确的啊!不由得,我又一次流泪了,就恭起手,不成言语地说,你……你……谢谢,谢谢!我毫不犹豫地掏出十块钱,恭敬地放在他面前的茶缸里,丢下一句后会有期,就急切地转身向103路等车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