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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寂寞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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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寂寞明月

作者:□赵玉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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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故乡在山西省榆社县的太行山深处,一个叫大垴的小山村。父母是一个村的,自由恋爱结了婚,生了我们兄弟姐妹6个,由于子女太多,母亲只好把三妹送到离大垴不远的前家峪村一户姓李的人家抚养。父亲抗战时期参加工作,1947年随刘邓大军南下来到河南,解放后曾担任唐河县兵役局股长、淅川县人武部副部长和镇平县人武部部长。我们跟着母亲在故乡生活了5年,1961年,母亲带着我们5个兄弟姐妹随军到了镇平县,我在镇平县上完了小学。1969年,河南省军区在焦作成立“五七干校”,父亲被任命为副校长,一家人又迁到了焦作。

  焦作离山西很近,故乡的亲戚们走动也就频繁起来。父母亲对亲戚们十分热情,尽其可能帮助他们。1971年,父母亲回老家接回了三妹,一家人总算团聚了。父母亲年龄越大,故乡情结越是浓厚,但他们也知道,老家可能是永远回不去了。父亲1996年驾鹤西游,母亲2005年撒手人寰,我们找了一处陵园,将父母合葬在一起,坟墓朝向北方,以便二老在天国向故乡眺望。

  父母辞世多年后,在镇平县的堂兄来焦作祭拜。堂兄是大伯的小儿子,大伯抗战初期曾任榆社县委副书记,1942年牺牲后,由我父母把他们兄妹3个抚养成人。堂兄从小跟着我父母生活,供他读完高中,在镇平县成家立业,堂兄和父母的感情一点儿也不亚于我们这些亲生子女。大哥和堂兄商量,是不是趁此机会回故乡看看,我们兄弟姐妹都已年过五旬,堂兄也六十有五,现在不回,等行动不便的时候怕就没机会了。经过一番忙碌,找车、买礼品、和老家人联系,除大姐晕车不能去外,我们兄弟姐妹加上大嫂、堂兄一共7人,踏上了回故乡之路。

  现代化的高速公路甚是快捷,早上8点从焦作出发,中午11点多就到了榆社县城。看望了住在县城的大舅和大舅妈,商定由3个表弟带路,下午回大垴看望二舅、三舅和四舅。

  五月阳春,河南早已鲜花盛开,一片葱绿,榆社县的田野里还是满目土黄,这里不太适合小麦生长,一年只收一季谷子或玉米,怪不得绿意不浓。柏油路面只铺到乡里,到大垴就成了水泥路面,依山临沟,只能走一辆车。好在司机技艺娴熟,一路顺风地到了大垴村。舅舅、舅妈们早已等在村口,嘘寒问暖,争着往自己家里拉。经过简单商议,先到四舅家歇一下,然后再去拜访其他亲戚。

  大垴村兼有太行山区和黄土高原的地貌特点,沟壑纵横,植被稀疏。村民们的房子大都建在山坡上,错落有致。几个舅舅相隔不远,四舅家的院子稍大,5间平房,居住条件还算不错。二舅当过村干部,带过包工队,家境小康。三舅则是个地道的庄稼汉,朴实木讷,干啥都是慢吞吞的,吃饭中间还能睡上一觉,他家的条件相对差一些。四舅头脑活泛,属于农村的“能人”,家里喂了一头骡子,几十只鸡,还有一挂小马车,干农活跑运输,有时还帮人看风水挣个茶酒钱,小日子挺殷实。说了一阵话,时间还早,三舅领着我们去赵家老宅,老宅的北屋和西屋已经倒塌多年,废墟没有清理。望着老宅的残墙断垣,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凄凉之感。从老宅里走出来,一路上有上了年纪的老人试探着问:“这是二江家的吧?”父亲的小名叫二江,想起我们离开故乡近50余载,竟然还能认出我们,也是一件令人称奇的事。

  接近傍晚,我们回到四舅家。四舅指着东面山坡上一株大柳树说:“你们赵家的祖坟就在那儿。”我估计了一下,直线距离应该在一里地左右。晚上四舅妈准备了十来个菜,还特地应我们的要求做了“糊糊饭”。自从母亲去世后,很久没有吃过地道的家乡饭了,吃起来格外香。亲人相聚,唠起家常,缅怀往事,追忆故人,免不了唏嘘感叹,却也畅快无比。聊起当下,舅舅们说老家是越来越不景气了,年轻人跑得一个不剩,村里净剩下婆姨老汉,孩子娃娃。3个舅舅家家只有老两口相伴相守。孩子们相距近一点的,十天半月回来一次。远一些的,只有等到逢年过节才能相见。三舅叹道:“等我们合上眼,大垴就没人种地了。”我们问:“舅舅们年龄大了,为啥不跟孩子们到城里生活?”四舅回答得很有意思:“咱跟年轻人合不到一块,有啥沟沟?城里吃懒不动,是咱老农民待的地方?还是在老家住着舒展。”

  第二天一早,堂兄领着我们到祖坟扫墓,看似不远的距离,在山沟的羊肠小道走了半个多小时。堂兄说这块坟地安葬了赵家四代人,我们满怀崇敬之心供上祭品,给祖先们磕了头,拔去坟头野草,每人捧上一把新土。下山后,舅舅们又带领我们祭奠了姥爷姥姥。回去的路上,三妹在山坡高处停下脚步,眺望北边山坳中的一个小山村,我们知道那里就是三妹的养父家前家峪村。放眼望去,前家峪村一个人影也看不到,犹如大漠中废弃多年的古城,死寂沉沉。三妹提出到前家峪看看,被我们劝阻了。舅舅们也不同意三妹去,四舅说前家峪基本没人了,回去还不凄惶?

  回到村里,我们四处溜达,村口处立有一座抗日烈士纪念碑,大伯赵成堂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一位。堂兄抚摸着石碑,热泪夺眶而出。我们也肃然起敬,为有这样一位英烈伯父感到自豪。一个60来岁的老婆婆在推石碾压“千千”,兄妹几个童心大发,轮流帮老婆婆推碾子。所谓“千千”,其实就是压扁的黄豆,和小米一起熬成粥格外香甜,是小时候百吃不厌的家常饭。村子里有不少新盖的房子,奇怪的是,这些新房大多都无人居住。更有不少年代久远的老宅子,东倒西歪,蒿草掩墙,任鸟雀飞进飞出。

  中午在三舅家吃过饭,别人都去休息了。我一个人坐在三舅家门口一盘废弃的石碾上,浮想联翩。环顾四处,天高地阔,春光毫不吝啬地在沟沟坎坎中挥洒,然而这块土地似乎不解春情,绿色在大块的苍黄中东挤一丛,西露一束,如同秃子头上不多的几根毛。弯弯曲曲的水泥路像条长蛇,藏头匿尾,绝少有车辆驶过,这是寂静山村和喧闹都市的通道,连接起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淡淡的炊烟在村子上空飘荡,喜鹊的叽喳声中偶尔混进一两声乌鸦的鸣叫,仿佛在暗示有悲有喜才是和谐的真谛。大垴如今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安静地等待着寿终正寝的那一天。我知道,全国每年都有几万个自然村落在消失,同时消失的还有中国延续几千年的农耕文化和伦理秩序。中国人内心深处最隐秘的精神家园不是荒芜,就是被外来物种侵占。我不是一个时代的隔膜者,不是思古悲情中的文人,时代变迁,大势所趋,该消逝的东西再美好,也得消逝,不是唱几句哀伤的挽歌就可以留得住的。可我还是有些难受,有些怅然,整个人似乎正在无边无际的黑洞里跌落,很想大声呐喊最终却了无声息。

  山村的夜晚来得早,在四舅家吃过晚饭,聊了一会儿家常,就各自去休息了。我打开电视机,却难以收看到中央台节目。外国节目倒是不少,穿长袍的阿拉伯人,包头的印度人,西装革履的西方人,在屏幕里说着各种各样的鸟语。大垴现代化的东西不多,冰箱空调消毒柜几乎用不上,唯独电视机家家都有。山沟里没有闭路线,家家户户支起大锅一样的卫星信号接收器,太行山深处的小村庄俨然成了世界舞台。

  电视看不懂,睡也睡不着,起身到院子里转悠。夜幕下的山村分外静谧,满天的星斗在闪烁。一会儿,明月越升越高,星光逐渐隐匿,让出天空大舞台给月亮这个主角,清辉顿时笼罩了一切。祖坟上的大柳树在月光下轮廓分外清晰,我有些纳闷,河南乡间有“旱死松树不下水,涝死柳树不上山”的说法,可喜水的柳树为什么就能在干旱的山头如此根深叶茂呢?这棵柳树也许就是当年的孝子贤孙们随手插下的招魂幡,在祖先阴魂的呵护下郁郁葱葱,成为阴阳两界的使者。月色朦胧中我似乎听到了远方山坳间传来呢喃的低语,父母的魂灵一定会随我们回到故乡,潜藏在草木花丛之间,寻找着祖先一诉衷肠。此时万籁俱寂,我的心情也如同静水。故乡啊!只有故乡,才能如此静柔地安抚游子;只有故乡,才是我们灵魂最佳的安憩之地。此时,我完全理解了父母的思乡情结。然而,当清晨的太阳再次升起,我们又将回到喧闹的尘世中去。我有一丝惆怅地望着明月,明月也寂寞地望着我。直到骡子打了一声响鼻,把我从神游八极中拉回来。我回到屋里,躺在硬邦邦的炕上,辗转反侧直到天明。

  第二天,我们要告别故乡了,舅舅们每家都送了不少土特产,有“炒面”“千千”“荞面”“笨鸡蛋”。家乡的“笨鸡蛋”是绿皮的,个头和鸽子蛋差不多,果然不是凡品。我们带走了故乡的土特产,也带走了亲人们的深情厚谊。最主要的是在我们的心灵深处,永远烙上了故乡的满天星斗和寂寞明月。

  (上图为本报资料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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