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临近的一天清晨,我和爱人跑步从山上下来,在路边的一处高地,看到一位农民面前摆放着两只可爱的野兔。两只野兔像一对熟睡的孩子,随意的躺在没有任何铺垫的地面上。
爱人很是好奇,贴上去用手揪着兔子的耳朵问,这是什么,怎么长的像兔子啊,这身毛还真光滑呢。那位农民憨憨地笑了两声,轻声说,你们城里人估计很少见到这玩意吧,这是地里野生野长的兔子啊,这野兔有营养着呢,10元一斤,不贵,买吧。
我拉起爱人的手催她快点走,她一步三回头地很是舍不得,还扯着嗓子大声问,这兔子肉好吃不好吃啊。待走出了百米外,在爱人不解的眼神中,我对她说,知道吗,看到两只兔子的那一刻我就在心里对自己说,它们不是在休息而是已经死去。我不愿再在生命的场景中看到死去的无辜的野兔,因为它们的生命太孤独。
记得童年时,在豫东老家的冬天,尤其是进入腊月,年味飘香的时刻。当白雪覆盖大地,整个世界连接在一起,我就喜欢和小伙伴们一起去田地里捉野兔。那时的乡下,野兔特别多,它们丰富和满足了我们这些馋嘴的孩子,让我们在离新年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能开开荤,闻到肉腥味。我们感激地称为年兔。
那时的冬天总是很长,天气也总是异常的冷,我们在一眼望不到边的雪地上奔跑,一路呼喊着追赶野兔。那些野兔像醉酒的汉子或是玩耍的企鹅一样,在白茫茫的滩地和河沟里蹒跚前行,我们这些孩子吆喝着家里的看门狗一起在后边呼喊。野兔的脚印细细弯弯地划开白雪的一道道印痕,我们也在雪地里万马奔腾地戏耍着童趣。当然,在我的记忆里,我们也不是每次都能捉到野兔的,因为这些家伙们为了活命,那是不顾一切地奔跑,我们这些孩子也有慈悲心怀的时候。但那一路路的狂奔和呼喊,仍成了我暗淡童年生活中的一抹亮色。
我一直固执地认为野兔比家兔要漂亮雄健得多,尤其是野兔那周身的毛特别的漂亮和美丽,那些土灰色或是赤铜色的细细柔柔的毛,在冬季广阔的天空下,很鲜艳很明亮,阳光一照,闪闪发光,搅动着人们的视线。它们时常会停在麦秸垛边或是乱庄稼棵里休息片刻。尤其是到了晚上,坟堆边和其他有败草覆没的土堆,便是它们休息的地方。这也让那些聪明的大人利用兔子爱走小路、走直线的特性,用下铁环套的方法捕捉野兔。
曾经我一次次幼稚地想,它们是从哪里来的呢?平时根本见不到那么多,但一下雪,它们就成群结队地出来了。莫非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我们追赶野兔时,我傻傻地想,估计是小兔子们饿得慌,爸爸妈妈们跑出来讨食物了,或者是兔子们也很爱疯玩也很喜欢冬天尤其是下大雪的冬天吧。要是这样,如果能捉到一只放到笼子里该多好。我不会让它受伤害的,我会给它东西吃,给它水喝,让它陪伴我度过冬天,多好啊。于是,在童年的冬天,我呼唤着它们,企图和它们成为朋友,我想个子矮小的我对它们构不成什么威胁,可它们并不听我的,而是从我面前呼啦啦地奔走了。每当看着那精灵般的野兔离我越来越远时,我心中总会特别失落。这一分失落,没有人知道,我把它埋藏在原本就很忧郁的心底,任灰尘下落。
记忆里,能看见野兔的机会越来越少了,雪一开始化它们就不见了,也不知跑到哪里了。但到了开春它们又会争先恐后地跑出来觅食。爷爷告诉我,它们是从丢失的田野里来,它们不顾危险地在人们视线里出现,靠近村庄和有人的地方,是为了安全地过冬,为了种类的繁衍生息。不过那时我不懂,我不知道它们,包括我们每一个人,其实都是在自己生命里孤独地过冬。在寒冷的季节里,我们艰难地活着,努力走过冬天。而这些,都是在那些冰冻的冬天村庄里的老人们一个个猝然逝世时,我才明白的。
后来,我也走了,从农村走向城市,从宁静走向喧哗,整天在物质和尘埃的气息中穿梭。后来,每次匆忙地回到老家,在村前村后便很少见到野兔了,有人说现在的野兔卖到城里的饭馆里很值钱,有人说是田里的农药药死了那些贪吃的野兔。总之,见到野兔的机会越来越少,以至于比自己小几岁的孩童不认识野兔了,野兔只在教科书里出现和被人们认识。可是,每当夜深人静之时,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总能看见两三只野兔从眼前呼啦啦地跑过,它们估计在梦里是不怕我的,也许是从童年的老家开始它们就是不怕我的,它们总是用两只大眼睛望着我,很久很久。而醒来时,眼角竟有泪水涌出。
野兔呵,童年的野兔,孤独的年兔,你们在哪里呢?我想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