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表妹英利，力强是我妹夫。

  英利拉力强一起看好姐妹蜜月拍的DV，看到最让自己心动的丽江，她亲热地扳过力强的脸，她试图在这样的浪漫和洁净里启发力强，但英利发现力强睡着了。英利灰心地关掉播放机。

  英利趴在地上，费力地把糊在电脑桌踏板上的东西抠下来，像鉴宝一样翻来翻去，终于认定是一坨米饭，一坨风干的米饭，那坨拇指大小的米饭已经长了绿毛，看形状，是被踩到鞋底践踏数天之后，最后被主人蹭到了踏板上。一定是力强。

  透过卧室的窗户，英利看到力强歪在床上看电视，一手拿着遥控器，一手直接把烟灰弹到地板上。英利家里最大的景观就是到处放了烟灰缸，可家里的地板上到处都是烟灰，这种熟视无睹，显得力强是在故意对抗。

  如果是对抗就好了，英利想，是力强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意识，力强总是看不到自己营造的不美好，甚至看不到事物自身的缺陷。当初嫁给他时，英利的妈妈提醒过，英利你要有一段时间适应这个农村出来的孩子。英利当时不信。

  力强如今的身价，足以让出身知识分子家庭，自身才貌俱佳的英利很有面子。可关起门来的这点龌龊，英利时常想爆发，英利说，力强，你把烟灰弹到缸子里不难吧？力强，电脑桌的踏板不是让你踏上去的……

  说起婚姻，英利也有无法弥补的遗憾，和力强刚认识那会儿，力强正在淘第一桶金，力强眼力活，能吃苦，英利坚信力强是潜力股。英利提出，先不公开两人的关系，因为两个人看起来是那么不般配。我不想别人说我下嫁，英利说，还有，我想让你一亮相就风光无限，免得裸婚后你压力更大。

  力强想想也是，但这秘密还是没能压得住，在英利的小公寓里，力强总是把烟头乱扔，专扔别人看不到的背角儿旮旯。英利的小姐妹不时在英利家的门边、墙角、马桶里发现烟头，英利跟着解释，水暖工扔的、修电脑的扔的。终于有一天，女友发现床头的角柜后有大堆烟头，英利，水暖工歇气儿的时候不会靠你床头吧？

  于是力强走到了台前，因为还没有意气风发，所以诸多选择力强的理由需要英利一遍遍跟大伙儿重复，大家半信半疑勉强接受力强的态度让英利感觉灰头土脸。

  即使结婚的时候，等到了力强这支潜力股一朝分娩——力强开着小城唯一的一辆宝马迎娶了英利，英利还是对力强没有在更适当的时候出现耿耿于怀。

  英利做了八宝莲子粥，力强还是那样，不等碗筷饭菜上齐，就先站到桌边端碗喝上几口，要英利提醒，才会坐下来拿筷子夹菜。最让英利难以忍受的是，力强的最后一口饭，总要像藏民摇转经筒一样，在碗里晃几个来回，幅度很大，之后仰头一饮而尽。英利见过农村的亲戚们喝汤，叔、伯、舅们就是这样，总怕一粒米粘在碗沿上浪费，摇匀了，画句号一样一口喝下。

  有一段时间了，英利感到胸部隐隐作痛，心想，这都是不解风情的力强怄的。于是，让力强带着去看医生，竟然是癌，从切片看，已经钙化。

  相比黛玉的化身陈晓旭，英利保持完美的决绝之心更甚。力强听到癌，最直接的反应是英利会死，力强失控地扭着医生去开他的后备箱，指着码得整整齐齐的钞票，医生，随便搬，一定要救我老婆。

  听说切除了乳房就行，力强憨傻地笑了，切了就切了，这东西，我以为要命呢！

  手术之后的生活，仿佛没有这一出变故，力强从来没有用异样的眼光注视过英利的胸部，就像力强从来不去看角落里的赃物一样，那些烟头能让生活怎样啊？没有乳房的老婆能让我怎样啊？

  英利无比感动力强这种无视瑕疵的思维，如果力强的眼神是怜惜，英利相信，自己绝对不敢从此连胸衣都不再穿——英利索性不穿了。

  只是英利添了一样喜好，专攻家里的犄角旮旯儿，她要找那些躲起来的烟头。找到了，自己悄悄地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