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用?”这应该是我与儿子的相处中,最喜欢问的一个问题,且极具百搭效果。
“爸爸你看,这是我摆的飞机!”“这有什么用?”
“爸爸,我想看会儿《今日说法》!”“这有什么用?”
“爸爸,你快来看这本漫画书,笑死我了,哈哈哈……”正忙着当“低头一族”的我依然是脱口而出:“这有什么用?”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但问的多了,却也不禁生出一些异样的感觉,好像自己变成了一个上好发条的娃娃,只要遇到小儿干了什么在我看来毫无意义的事儿,就似拍了一下娃娃的脑袋,立马会理直气壮的发声:“这有什么用?”
仔细想来,仿佛很多人是随着这个问题一起长大的。特别是随着改革开放成长起来的一代人,好像这种“做有用的事儿”已随着每个人的成长,沉积为下意识的出发点与惯性思维。这种思维到了励志电视剧《士兵突击》中,就幻化成了主人公许三多的那句车轱辘话:“有意义就是好好活,好好活就是做有意义的事儿。”
这些所谓的“有意义的事儿”,在许三多们眼中,应该就是那些有用才去做的事儿吧。但在我看来,在一个孩子乃至我们整个人生过程中,切莫尽想着有用,而更应该多想想一些无用的价值。
当下,在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上,好像所有的事物,甚或是所有的因果逻辑都循着有用一途进行着连接和推动,那些边缘的次要的性质从因果链上纷纷碎裂、剥落下来,被淘汰出局,原本极具弹性,并弥漫成氤氲般形状的生活和人生,已被过滤得越来越干净,因而变得光滑坚硬,且极单一。
如今,衡量一切成功的标准之所以被归之为有用的极端物化,其中一个原因还在于当下教育的弊端。在应试教育的指挥棒下,从小学一直到中学,基本上都忽视个性教育,只注重培养学生整齐划一和死记硬背的能力,不是以思维能力,而是以记忆力判断学生是否优秀。很多孩子因受到这种教育方式的打击,不仅对学习失去了兴趣,还导致了年轻人普遍缺少创造性,并对社会形态产生巨大影响。
著名作家王安忆曾讲过一个故事。在复旦大学自主招生的千分考面试时,她与一位报考临床医学的考生面谈,谈到医学伦理的问题,考生说安乐死是一种奇怪的人道主义,她问为什么?这位女同学说,一个人的生与死不能用意义来核算。她问:“你的意思是还有感情的因素,也就是关系到他的至亲、家人?”那位女生说也不是,而是——女生思考了很久说,“生命本身就有价值”。王安忆说,希望学校不要错过这位考生,她解释了我的关于有用和无用的观念。
在《道德经》中,对有无、利用也有经典论述:“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 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在老子看来,三十根辐条汇集到一根毂中的孔洞当中,有了车毂中空的地方,才有车的作用。糅和陶土做成器皿,有了器具中空的地方,才有器皿的作用。开凿门窗建造房屋,有了门窗四壁内的空虚部分,才有房屋的作用。所以,“有”给人便利,“无”发挥了它的作用。
也许在多数情况下,我们都习惯于依赖既存的种种便利,以为这是通向成功的捷径,总是喜欢干什么工作都得心应手、驾轻就熟的状态,殊不知这些便利不过是一系列可以利用的条件罢了。而真正可以有所作为的,恰是我们在一定程度上仍存不足、一无所有时具有的那种虚心无欲的品质,才是我们可以借助的一种成长景深与空间。
对于此,我们还可以换一种说法,譬如理想,尊严,光荣,梦想,正义,善良,这些可以一再在人的灰暗时刻拯救于人,安慰于人的力量,也许对很多人来讲,确没有用,却仍是我们人生的珍宝,并经得起反复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