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暗屋子里,猜度窗外的春色,心里明明白白地记着最后一次是看到了春色的,就在街上一栋老房子的二楼,一丛迎春的枝条里星星点点的明黄,只等蓄势待发了。
努力看向窗口,窗外亮透了,阳光把窗帘锈成了一页故纸。我想去看看泥土,我身上的泥土因为春动而被呼唤,我能闻到她的味道,被解冻的松软,略带腥味,等待着用雨水和出蚯蚓的窝,然后等着白亮的犁铧分割粉碎冰冻了一季的心事。那些心事有落了的春花,腐了的蝉蜕,断了的秋翅,还有雪人融化后的残骸。不过有什么呢?这些不过都做了春苗的肥料,去年的那粒种子早不知觉地破了壳,此刻她稚嫩却倔强的芽尖或许已经破土而出。
我想那些杨树了,想起去年走在石板铺就的人行道上,听到杨花落地的脆响,像极了刀片划落的疼痛,那一条街的清苦和楼下夭夭成云海棠的繁盛,让人觉出人生万象。
也把女儿叫到床前逗玩,或是读书给她听。承诺十几天后,春暖花开就带她出去玩,去到田野里,去看油菜花,去看杏花。她接口说去种菜,对,去种菜,她是我的女儿,血液里仍有泥土的腥味,仍和我一样渴望着泥土的味道和生养。
也在这暗屋子里和人通电话,问我可是在读书,回答说是,就问读的什么书,我回答说是《地藏经》,他再问我感觉如何?回答:开卷有益,有恒河沙数的禅语智慧,也有存活的不得已的说服,经书面对了所有的人,也面对了生存和不得已,不必求疵,只拿自己要的就好。他复问我可相信,有另一个世界。我回答,我相信有另外的空间维度,逝去的时间以一种或者多种方式运行或储存,逝去的人的磁场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交流,梦便是和我们所在空间的一种交流,只是需要破译的密码,这个交流可能来自未来的时间,也可能来自逝去的空间。
说到书,我想起最近看到的一段话,李敖的话,我就念给他听:我正随意看书,看到风吹那页。有风卷在中间,露出天机外泄。我正随意看书,看到空白那页。有空藏在中间,拈出花开花谢。我正随意看书,看到你翻那页,有你凝在中间,一任缘起缘灭。
我说这话真好,他说这话真好。旧宴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