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男人,父亲一辈子很少沾酒。从小到大,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和酒的缠绵屈指可数……
父亲给我们讲得最多的是在他中学毕业后跟县城里一位名医学习针灸,但不知为什么,那位中医对父亲这位弟子一直隐藏着什么。一年悄无声息过去了,父亲没学到什么。不知是谁给父亲出了主意,父亲茅塞顿开,于是找亲托友,筹集了部分资金,到山西后通过一个转了好几个弯的亲戚弄到了两瓶竹叶青,当时可处于物资十分紧俏阶段。父亲在那位中医生日的那一天,掂着两瓶竹叶青来到他的家中……不知是那位名医良心发现,还是那两瓶竹叶青发挥了它化腐朽为神奇的作用。总之,从此以后,那位名医对父亲的态度有了很大变化,把自己的一些所谓的本领手把手地教给了父亲。
这也许是父亲与酒为数不多的交道中,最令他老人家为之骄傲的一次吧!因此,他不知向我们姐弟几个讲过了多少遍。
父亲平时不沾酒,家中柜子里能放上一两瓶酒那可真是一件稀罕事。记得在我12岁那年的春节,父亲听说自己河北的一位同学要来访,竟破天荒地从村里的供销社买了两瓶酒,酒瓶绿绿的,比我们平时所见到的酒瓶好像要大一些。买回来以后,父亲便像宝贝一样把它们放进了柜子里。过了一天又一天,转眼到了农历二月二,父亲的那位同学捎信说不来了。父亲一整天都有点失落,到掌灯时分,父亲从腰间取下那把钥匙,递给我说:“去,把柜子里的酒掂出来……”我喜滋滋地打开了柜门,把那两瓶绿莹莹的酒抱到了桌上,说实在话,我从没有见过父亲喝过酒。母亲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哧哧啦啦”地炒着菜,香味从里边飘了过来。不一会,一盘醋熘大白菜便端了出来。父亲拿出一个茶杯,“当”地一声放桌上,然后低下头用牙“嘭”一下咬下了瓶盖,在茶杯里“哗哗”倒上了半杯,灯光把父亲的影子映到墙壁上,很是英雄。
父亲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突然像触电一样把杯子停在了空中。“怪,一股什么味道,怎么像溲了一样……”正在吃饭的我们,赶忙停下筷子,看着父亲。只见他不住地抹着嘴巴,脸的颜色也变了。“来闻闻,什么味?”父亲的话未落,我们几个小脑袋便凑了过来。可不是吗?杯子里那黄褐色的液体发出的像尿的味道一样钻了出来,让人掩鼻。这时,父亲站起身子,又启开了另一瓶。结果,还是这样。父亲虽然很懊恼,骂奸商无德,卖变质酒给他,但无奈之下,还是让母亲把两瓶酒拿到外面倒掉了……
现在想想,那时的父亲买的一定是啤酒吧。“想长寿,少吃肉,少喝酒,多吃素。”这是父亲的口头禅。父亲的一生只有一次喝得“沉醉不知归路”。
那是在1987年的夏天,当时父亲和本家叔叔合伙在村里开了一家中医诊所,生意虽算不上太好,但勉强还可以。一天晚上,这位本家叔叔骑自行车来到我们家,把刚端上饭碗的父亲叫走了,说是到他家坐一坐。父亲当时不知道,这位最要好的兄弟是想和他分开另立门户。因此,当父亲到酒桌上,才知晓这是分手宴时,一下子接受不了,以为做兄长的他有什么地方对不起这位弟弟了,以至于要和他分手,又怪这位本家叔叔没有给他一点心理准备的时间。因此,父亲那个夜晚喝了半斤左右。想想,父亲平时不沾酒,身体又柔弱,怎么经得起这些“穿肠毒药”的侵蚀。那一天深夜,喝得酩酊大醉的父亲被几个人用平板车送了回来……
父亲一生很少沾酒,我们兄弟两个却和他截然相反。这自然引起了父亲对我们喝酒的反感。
每次当我们哥两个就着一盘青菜、半碟花生,举杯邀明月,把酒论古今时,年过古稀的父亲便会在我们喝得还清醒之际,夺过酒瓶给我们锁起来,然后从中医的理论给我们一项项分析酒的种种坏处……我和弟弟每到这个时候,也红着脸和他“斗争”过,但每次我们都不得不败下阵来,因为他是父亲。
父亲一生不爱酒,他爱的是他含辛茹苦养大的子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