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让云水碰上了。
云水高中毕业后,在家无所事事,开个奔马车,拉拉粪上上地;偶尔也到城里开个拉货车,赚个辛苦钱。一天晚上,从工地出来,云水和伙计到地摊上吃了碗烩面,在城市的街头游手好闲溜达。走到吉祥花园小区门口时,有人喊:“狗蛋!”狗蛋是云水的小名,在老家老少爷儿们都这样叫他。回头看时,原来是村东头的刘来生。刘来生出来好几年了,听说他在城里办了一个公司。他很少回村,只有过年串亲戚才能看到他。来生比云水大十岁,在村里同辈,云水管他喊哥。来生说:“我出去应酬,要喝酒,司机有事,你替我开开车。”
没想到,这一开,改变了云水的命运。
“奔驰”飞一样向天天大酒店奔去。云水娴熟的开车动作让来生忍不住夸了几句。车上,来生和云水聊了起来:“回来给哥开车吧,我那司机事多,回来我让他当供销科科长。如果你同意,后天就来公司报到。”云水打了个激灵,连声说:“中!中!中!”来生说着就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大叠钱,说:“回来去买身衣服吧,跟哥混,就不能丢人!”
云水上班了,一身西装革履。上班前,他专门去凤凰理发店理了理发,焗了焗油,一下子精神焕发,显得英俊潇洒。他去接老板时,和老板一起上车的是一位漂亮的披长发的妇人,气质非凡。看样子比云水大不了几岁。老板说:“这是你二嫂,也在咱公司上班。”云水知道来生离过婚,可是媳妇离婚不离家,还在村里过。云水只听不吭,老板交代过:跟我当司机,一装瞎子,二装哑巴。也就是说看见只当没看见,不该说的不要说,不该问的不要问。老板的话像圣旨一样印在云水的心窝里。
就这样,云水跟着老板风里来雨里去,度过了几个春秋。云水老实本分的性格让老板很放心,出差在外,老板和客户吃饭喝酒,他就在酒店下边吃碗面条;老板和客户去KTV唱歌,他安排好水果茶点,就在车上等。有时老板就把业务上的事情交给他处理,他处理得妥妥当当;甚至公司其他事务也交给他处理,有时他替老板发号施令:王副经理干啥干啥,李科长干啥干啥。不过他最后一句总是强调:“这是老板交代的!”
云水跟其他领导司机吃饭聊天,司机们喝多了,就议论:“跟着领导混,他十分本事,咱也学他几分,啥时候给咱弄个一官半职,咱也能干。”他们说的没错,云水这几年跟着老板长了不多见识,学会了处理公司里的复杂问题,还学会了成本核算以及和客户的应酬沟通。老板说过:“这可是个宝啊!”这些东西有时用钱也买不到。从内心深处,他特别感恩老板,如果没有来生哥,他很可能还在村里混;现在混了个人模人样的城里人。有一次喝多了就跟老板说:“我是属狗的,又叫狗蛋,狗对人忠诚,这辈子我跟定哥了。”来生就拍拍他的肩膀说:“好兄弟!”
有时老板出差,也有不带云水的时候。他一边帮助老板处理公司事务,一边上下班接嫂子。家里的沙发坏了,他找人维修;家里的水管爆了,他找人处理。一天晚上,他的手机响了,嫂夫人让他去白鸽饭店接她,听口气像是喝多了。他开着“奔驰”立马赶去。嫂夫人的几个闺蜜扶她上了车。车子很快就到了吉祥花园小区18号楼下。嫂夫人醉醺醺地喊道:“快扶我上去!”云水小心翼翼地扶着嫂夫人上楼,在楼梯口,嫂妇人吐了一地,云水帮她开开门,拿着拖把胡乱清理了一下楼道,然后又返回房间,倒了一杯水递给嫂夫人。嫂夫人没接水,却一把抓住云水的手:“好弟弟,别走呀!”哦,来得太突然了,像第一次来生哥跟他说让到公司上班时,他打了个激灵,这一次,他又一次打了个激灵。其实,他刚才扶嫂夫人上楼时,他就感觉到了嫂夫人的体香,特别特别的诱人。他的脑海里突然掠过了一丝念头。他经常自责,经常骂自己,来生哥对咱不错,咱咋这样想哩?!很快打消了念头。没想到,今天嫂夫人冒出来这样的话,可能是酒后胡言乱语吧,来生哥又不在家。云水说:“嫂子,我该走了。”云水这么想着,却迈不开自己的脚步。
这事情像没有发生一样,他们上班下班,嫂夫人比以前的脸色好像红润了许多;来生也像以前谈合同,和客户一起花天酒地。
有一天,刚和客户喝过酒的刘来生突发心肌梗塞,驾鹤西去。大嫂来了,二嫂也来了,两个人都是鼻子一把泪一把的。云水忙里忙外,给自己亲爱的来生哥办完了丧事。
再后来,刘云水成了公司的经理;再后来,二嫂成了刘云水的老婆。刘云水和刘夫人一起,忙着资产两个亿、年产值几千万元的公司业务。
每逢清明节,刘云水就会到来生哥的墓上烧一把纸钱,倒上一杯酒。有时还掉几滴泪,对着墓下的来生哥说几句:“来生哥,以前你是我的老板,我以为是为你打工的。没想到,你却是给我打工的哩!”
大山空寂,鸟过无声。云水的话伴随着飘飞的纸灰,像一只只黑蝴蝶飞向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