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宜

  《牛津艺术指南》这样定义历史小说：“利用历史材料加以想象丰富而重新构成事件发展的一种叙事文体，采用的人物或者是虚构的，或者是真实的历史人物，或者二者兼而有之。既然允许有相当广阔的想象空间，因而小说家往往尝试着以某种程度的精确性重新创造他所要叙述的事件的壮观的戏剧性场面。”

  焦作文史专家和作家李晓飞创作、中国国际文化出版社近日出版的长篇历史小说《拓东瀛》，源于作者对焦作历史名人刘阿知的研究。刘阿知是汉代末代皇帝汉献帝、后来被曹丕黜为山阳公的刘协的玄孙。为避西晋统治者的迫害和灭族之灾，他率众远徙位于朝鲜半岛上的带方郡谋生，又于西晋太康十年率众东渡扶桑落根，这是真实的历史事件。在两晋南北朝时期中国向日本的移民高潮中，最著名的有三大移民集团，即以弓月君为首领的“秦人集团”，以阿知王为首领的“东汉直集团”，以王仁为首领的“西文氏集团”。其中“东汉直集团”在日本最初统一国家形成的过程中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对古代日本的文明进步贡献最大。

  作者在研究过程中还发现，对“大和国”建立起到决定性作用的，还有一支来自长江流域的军人移民。陈寿《三国志》吴国三嗣主传中记载：“天纪四年三月戊辰，陶濬从武昌还，即引见。问水军消息，对曰：蜀船皆小，今得二万兵，乘大船战，自足击之。于是合众，受濬节钺，明日出发。其夜，众悉逃走。”日本学者竹田昌辉据此及考古研究得出结论：在关系吴国存亡的决战前夜，这两万精兵和他们所乘的大船去了哪里呢？他们趁着夜潮逃到了日本。他们在南九州上了岸，称为“神武军团”。所谓“天孙降临”的传说，实际就是这支军队的到来，结束了日本原始割据的“弥生时代”，拉开了日本“古坟时代”的帷幕。这支军队是日本建立统一国家的主角，对应的统治者“大和王”，就是这支军队的首领。

  《拓东瀛》就是以上述两个历史事件为素材创作而成，涉及的是中日关系史的宏大题材。阿知率族人逃难和陶濬率叛军东渡，历史仅提供了两具“骨架”。凭借扎实的文史功底和丰富的文学想象力，作者就像艺术家们将恐龙化石复活为血肉丰满的影视恐龙一样，将其精确为一群鲜活的生命，演绎为惊心动魄、引人入胜的故事：长江男儿，一支握有钢铁战刀的叛军，为寻生路逃往东瀛拓荒；黄河儿女，一群握有钢铁技术的难民，为避灭顶之灾远徙东渡；他们在九州岛上联袂演出了日本历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活剧，把这个蛮荒岛国带进了铁器文明新时代，经历了开创“日向国”“日和国”到“大和国”的历程。这是中国古代移民在东瀛开疆拓土的赞歌。

  这部小说最出彩的地方，是它塑造了一群个性鲜明、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小说的根本任务是塑造人物，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小说中的主要英雄人物是刘阿知，是中国河内山阳的一个小铁匠一步步成长为东瀛大和国开国元勋的历程。他是皇室后裔，却是靠打铁谋生的一介平民，他领导族人开办铁工厂，共同致富，表现出他热爱实业的秉赋及组织领导才能。他睿智幽默，豁达大度，关心下属，博爱众生的品格，使他在族人中享有很高的威望，已经初露其领袖风范。

  小说中的另一个主要英雄人物是军人移民领袖天孙。这支军队的首任统帅陶濬，中途被内奸谋害，第二任统帅留向在即将登陆时遇海难身亡，天孙是第三任统帅。历史规律，首事者往往不成。天孙的成功，有前任们做了铺垫。天孙的身世，既神秘又可信。小说的开端就描写，他是出生后“假死”，被父亲海葬，却被一群海豚像玩传水球游戏似地抛到一条渔船上，被渔民救活。不明真相、无法理解的人们，只能相信他是“老天爷所赐”。“他白天出海打渔，夜里读书不辍。面对大海，他喜欢大海的汹涌澎湃，气吞山河；进入书海，他又常常掩卷沉思，惆怅感慨。父亲猜不透，这个受大海和书海双重陶冶，野性与书卷气集于一身的孩子，将来究竟是个能光宗耀祖的福星，还是个会辱没门庭的灾星？”父母逝后，他毅然从军，亲身经历，使他的英雄观数次嬗变升级，具备了日后自立为王的雄心和素质。

  作品的影响力和生命力，不在于它是历史题材还是现实题材，而在于它能够向人们提供多少正能量。《拓东瀛》的正能量，在于它高扬中华民族开拓进取、奋发图强的精神旗帜，传播长江、黄河民族的普世价值观——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那是世界上唯一连绵不绝的文明的灵魂。作品的主题是揭示中日民族关系的底蕴：日本的前身“大和”是中国移民建立起来的国家，大和民族是以汉人为核心像滚雪球一样形成的，日本人和中国人同种同根，血脉相连。不言而喻，绝大多数当代日本人的血管里都流淌着中国移民的血。它让历史告诉今人，告诉未来，中日世代友好的大旗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倒。《拓东瀛》是人民性、世界性极强的历史小说，是蕴含着复杂情感、洋溢着正义精神的庄重之作。它问世于中日邦交正常化以来最困难的时期，与比比皆是的近代抗日题材相比，它是另类声音，其实并不矛盾，唯其如此，《拓东瀛》才显得鹤立鸡群，昭然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