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蒙蒙,雪燕撑着一把伞,呆呆地倚在六孔桥桥头的石栏上,望着桥下河水兀自发呆。一辆轿车开到桥头,在雪燕身后停了下来。随着车门的开启声,一声轻微的咳嗽惊得雪燕的心脏咚咚直跳。她迅速扭过身来,一个微微发福,脑门锃亮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
是的,是他!
雪燕瞬间感觉周身热血上涌,一股气流塞住咽喉,两行泪水如瀑奔涌。泪眼朦胧中,江帆的鼻翼抖动着,嘴唇哆嗦着朝自己走来。
“你,过得好吗?”俩人同时开口,问出的是同样的话。
“二十年前,你为啥没有等我?还留给我那样的纸条?”雪燕急不可待地责问江帆。
“我,我一直很懊悔!”江帆钻进雪燕的伞下,细细打量雪燕,“你看你多憔悴,唉!都怪我当年不自信!”
“我觉得你妈妈说得对,我个子矮,模样丑,家里穷,你这一朵鲜花插在我这牛粪上简直是暴殄天物。”江帆幽幽地说着,点起一支烟,烟圈袅袅中,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我想,既然我不敢保证给你好日子过,不如放手!”江帆有些伤感,“这些年我一直在南方打拼,后来我越来越认为,我错了,真的错了!你,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有啥好不好,过日子呗!嗨!”雪燕长叹一声,泪水扑簌簌滚落,这六孔桥历经了风风雨雨,桥下的流水依旧清澈,淙淙流淌,它见证着自己的欢愉,也收容着自己伤痛!二十年前,冷冷的夜风中,自己在桥头等啊等,最后等到的是天上启明星的冷眼嘲笑!江帆啊江帆,你可知你临阵脱逃带给一个女子多大的伤痛吗?你以为你留下一张让我选个好人家嫁了的纸条,一切就都结束了吗?
雪燕想起自己的新婚夜,公公婆婆站在新房门口等待检验自己是否处女,那种羞辱让她每每想起便芒刺在身。雪燕撸起胳膊,抚摸着道道疤痕,那是醉酒的丈夫骂着江帆的名字痛打自己的印记!
江帆望着雪燕的伤痕,脸色顿变:“他怎能这样!你,你怎么受得了……”
雪燕不语,一次刻骨铭心的爱情,像一根毒刺一样跟着自己的婚姻家庭,倘若离婚,自己会不会被村里人的唾沫星子淹死呢!何况,自己那一双儿女都那么大了。
“其实,我去年就离婚了,我老婆说她实在忍受不了我梦里喊你的名字。”江帆使劲抽着烟,下定决心说,“本来我不想说这些的,我只想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既然你过得不好,我想,你也离婚吧!跟我走!我们一起到南方去生活,我们把丢失的二十年补回来,好吗?”
江帆扔掉烟头,微笑着,伸出双臂,期待地看着雪燕,又说:“人生没有几个二十年,尊重我们的心,好好活一次,好吗?”
雪燕咬着嘴唇,迟疑着。
伞落了,微雨中,两个身影慢慢靠近……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一天中午,艳阳高照,江帆兴高采烈地开车来到桥头,看着流动的河水,心里一百个舒坦。他给雪燕发了条短信:“等你,在桥头。不见不散。”他知道,雪燕今天就要去办理离婚手续了,他们说好了,她净身出户,拿到离婚证,俩人就一起走。眼看着太阳越升越高,他似乎看到雪燕拿着离婚证从民政局走出来,如同离笼的小鸟一样向他奔来。
左等,右等,江帆没有看见雪燕的身影,他几次想要拨打雪燕的电话,但忍住了。他眼前不时晃动出二十年前雪燕在桥头等自己的身影,他愿意体味这种等待的焦灼,似乎只有这样,自己的心里才会好受点儿。
太阳渐渐偏西,江帆忍不住了,他拨通了雪燕的电话。电话那头,雪燕哽咽着,说:“对不起,这次我失约了。他出车祸了,没了两条腿。今后的日子,他得靠我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