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是很难让别人看透的。因为,人常常看不透自己。以看不透自己的目光去看别人,看不透自己的目光上,便又遮上了一层别人给你所造成的不透。别人给你造成的不透,不是他们意识上的主观行为,而是他们在意识客观上也弄不透自己给你所造成的不透。人,都是想多看一眼别人与别的什么,然而,却又,或者说,没有强烈的意识去真正地点亮自己内里的视力,去看看自己。一个人认识自己的深度,就是认识别人的深度。没有深入别人心井长度的目光,还想探测别人心底的东西,只能是一种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一个人认识自己的能力,就是认识别人,乃至认识我们这个世界最基础、最能动的能力。人,只有能动地增长自己认识人与事物的目光长度,或许才是认识本质世界的唯一途径。
在习惯视力与有限知识不能看得清的地方,人类真应该付出诚实与智慧的劳动,来成长我们纯粹人性所点亮的目光。
伟大的古西腊文化,是阿尔卑斯山的高度。索福克勒斯的伟大悲剧,是那座著名山头亘古的风。《俄狄浦斯王》是人类精神旷野里摧枯拉朽的飓风,旧有的习惯与程式,以及人类智慧还不能改变的思维方式与行为方式,在它的强劲面前轰然坍塌,留下一片废墟,荡起撕心裂肺的哭声。
人类对自身的改变,历来是一场灵魂滴血的革命,麻木与习惯,或许只有以血的疼痛,才能让世人清醒。人类发展史是一条用血浇铸的路,在欧洲文化的源头,俄狄浦斯王以挖掉自己眼珠流出的鲜血,来祭祀这一条我们至今还在走的人生之路。
当人类的错误与罪孽被自身终于认识到的时候,人类所付出的代价尽管沉重,但却是值得的。
这是《俄狄浦斯王》给我们留下的启示!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尺子,尺子上的刻度,是自己的文化知识积累与对社会评价体系的选择所刻出的。于是,每个人的尺子,严格说来是不一样的。即便我们在感觉上和人一样,那也是一种近似,没有差多少给我们造成的感觉上的印象。这样说来,同是一件事,我们觉得在感觉上差不多,其实距离对事实真切的体会还是相去甚远。
每个人都有自己看待事物的角度,这是每个人已经习惯了的观察与研读事物的方式。邓肯说:“朋友们对我们有一种看法,我们自己对自己也有一种看法,爱我们的人对我们有一种看法,而仇恨我们的人对我们也有一种看法,所有这些看法都是不一样的。”这就是说,在每个人习惯了的观察与研读事物的方式中,不仅仅只是些客观存在,更为要紧的是那些客观存在惯常被涂上浓重的主观色彩。当客观存在被主观色彩蒙蔽的时候,特别是有意进行蒙蔽的时候,客观在本质上所表达的东西,就处于人类目光很难照亮的地方,很难有耐心去看的地方,或者觉得没有必要去看的地方。
人类的智慧,是属于主观上的东西,但是只有在主观遵循客观存在的基础之上,人类的智慧才是真正的智慧,否则,将受到客观的嘲弄与惩罚。这是人类一厢情愿的小聪明,可人们常常把自己的小聪明当成大聪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当你也在砸自己的脚,我也在砸自己的脚的时候,好像心理就走向了平衡,好像就成了一种安慰,好像就成为一种很正常的事。于是人类便每每地重复自己,老也走不出主观为自身设定的人生怪圈。只有极少数的人是客观的,他们仿佛是造物主派到人间的灵肉俱佳的天使,在人们每每大难临头的时候,振臂一呼,这才引起人们的注意。
邓肯注定是一位天使,她是造物主让她以舞蹈艺术的形式来启迪人类的,她被误读是人间的正常现象,被人理解的时候,才是人们推进认识论向前发展的时候。不被人们议论的人,不被人们忌妒的人,是庸人。被人议论与忌妒而感到痛苦的人,是没有与人们真正拉开距离的人。当人被议论、忌妒觉得不痛苦,并却不再去当回事的时候,就快到了被人崇拜的时候。因为你已经清楚地知道你已处于被人议论与忌妒无济于事的人生位置。
人服人是人最难做到的事,嘴上不服心里也不服的人,自认为与你肩擦着肩,脚跟着脚;嘴上不服,心里已服的人,已感到与你存在着很大的人生距离;嘴上服心里也服的人,已经感到他今生再也赶不上你。只有到这样的时候,他或他们,才会真正放弃对你的议论与忌妒,进而对你进行崇拜。
曹操对杨修的忌妒,用醉酒的方式将杨修剪除;曹丕对弟弟曹植的忌妒,留下了《七步诗》耐人寻味;令狐綯忌妒李商隐,终于使李商隐“终生锦袍未展开”;即便今天的文化学者余秋雨,也被当今一些文化人的忌妒,迫使他痛苦地每每想封笔。
人的尊严是可以使每个人对客观存在一笔勾销的东西,大人物有大的尊严,小人物有小的尊严,无论是大人物的尊严,还是小人物的尊严,都是足以使人把自己弄混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