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儿的健身道上,行走着男女老少,尤以中青年者众。这儿,路呈起伏状,面为柏油铺。道形是曲圆,气象花树拥。能够在这条幽荫径上行走的人,是受了环境的熏染,无论疾行,还是慢走,都显出一种蓬勃的生气、昂扬的神态。仿佛健身的成效立竿见影,似乎健康的体魄如影随形、非己莫属。有三三两两,男女并行的;有夫妻牵手,相偕而行的;有一家几代,呵护前行的;有俊男靓女,爽朗前行的。有人拿着收音机,《梁祝》悠扬着;有人腰别放音器,播放着曲剧、豫剧,或河南坠子;有人干脆亮开手机的音乐,是歌曲《祖国啊,妈妈》。锻炼为了谁?为自己,为家人,也为社会。但更多的是默然前行的人。常言说得好,一心没二用。还说,人口上百,各形各色。林子大了,啥鸟都有。而我以为,走向这条道的,不管主动还是被动,都是一种“鸟”,那就是健身“鸟”。有人讲,现在的人衣食无忧,生活水平提高了,就该关心健康了。也有人说,人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中间的生命过程,只有健康才真正属于自己。周恩来总理曾说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有这个本钱,一切的愿望,都是空的;没有这个本钱,所有的目标,都无法实现。因之,健康专家、养生节目,应运而生。有人总结健康要诀:最好的心态是平常,最好的锻炼是步行,最好的医生是自己,最好的药物是时间。也有人传授“四个八”的养生经验:每天“八千步、八杯水、八成饱、八小时(睡眠)”。就是在这儿健身道旁偌大的石头上,镌刻着“健康需投资,步行有回报”“锻炼你我他,幸福千万家”“天天步行,天天快乐”。我喜欢在这里行走,不紧不慢地行走。清晨,醒来的生命,显出朝气又充盈,清凉一片。清心怡神,很是惬意。傍晚,身着便服,走上道中,人们熙熙稀来,攘攘众去。在幽幽路灯光亮的敞照里,树是幽幽的,水是幽幽的,花是幽幽的,草也是幽幽的,一切是清幽的。清晨清凉,晚间清幽,别有意味与情趣。
而在半晌里,上班的都上班走了,公园里恢复了平静。稀稀拉拉的健身者,行走在这条绿荫道上。这时,也是病者、残者适宜活动的时段。天空蔚蓝,白云悠悠。树荫遮了些阳光在路面,显得斑斑驳驳。路的境况,敞亮而清畅。一家的女儿,苗条而清瘦,骑着一辆三轮车,将父亲带到这里,行动、康复。她的父亲,身材魁梧,可右边的腿脚一蹭一挪地向前走着,高粱色的脸膛,分明蕴着希望的毅力和信心的坚忍。女儿看着父亲往前走远了点,就连忙骑车跟上去,超父亲一段停下,等于给父亲竖着一节距离目标。如此,循环往复着,锲而不舍着,锻炼康复着。再往前,有一对老年夫妻,男的怅然地坐在轮椅上,显然无法下地活动。也许妻子累了,坐在路沿上喝水。也许,停下来好好观赏一下周围的景致。在这对夫妻的前方,一男一女,一高一矮,男着大红圆领上衣,女穿碎花布衫儿,几乎是并行着,可高个儿男人,右手横握着一根朱赤拐杖,随着左腿一撂一拐的步态,那右手的拐杖也一前一后摆悠着。我从男人的着装与神情,感觉出他心态的豁然与平静。前面不远处,独行着一位中年偏上的男人,身材中等偏上,黑色衣着,朴素无华,肩膀上斜挎着一个不大的黑包,包里装着什物,把手外露。左手拄一竹杖,一步一捣地,右腿一步一撂走,不紧不慢,不徐不疾,一任自然的行迹模样。这时,行道之外,有一女士,身着素服,坐在一个马扎凳上,面前架支着乐谱,在一簇石榴树下,怡然地拉着二胡。虽然,拉得不娴熟,更谈不上精到,却是一副执着而怡然的神态。树上雀鸟和喜鹊,叽叽喳喳,鸣叫不已。箜竹的抖玩者,翻转自如,嗡嗡嘤嘤。双手执葫芦丝的女人,姿态凝重,一板一眼地吹奏出低沉而幽咽的曲调。我将目光收回到路面上,前面有一位身躯高大的男青年,倒走而面对着一位身材瘦小的女性,双手柔顺地垫牵着女人的双手,艰难地一步一步向前挪行着。我想,那女性一定是他的母亲。我以为,这些身有疾残而心不泯完的人,是尤为让人钦敬的。而亲人的用心照料、不离不弃所彰显的人间情感,是一种人世大爱,弥足珍贵。时而,碰见些看孙儿、孙女的妇女,推着小巧的摇篮车,里面坐着娇小童稚的儿女。她们慢悠悠地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一位丰满而健朗的中年妇女,一边朝前走,一边对推着的娇儿说:“姐姐会说小鸟啦。姐姐大了,会说话啦。”神情怡然自得。嫩小才是希望!
我正走走、倒走走,正走倒走,为了行走的平衡。我倒走在槐树荫遮蔽、嵌铺鹅卵石的曲径上。闪身走过母女俩,大人身着得体而时髦的素洁衣裤,身姿犹如湖边垂柳,柔枝婀娜。跟身的小女,双眸黑亮,娇态玲珑。刚会蹒跚走路,话才依呀学语。小女见我倒走好奇,便甜美地喊着“爷爷”,我见小女乖巧可爱,便小幅度地招手示意,并祝福“快乐成长”。那位有了思想和社会意识的年轻母亲,便指教说叫“叔叔”。其实,我还真是爷爷辈的人。我感激着这处自然的美好,人世的美好。古人说,世事难料。佛家说,世事无常。我看到有些“生老”年龄的男女,或看到“病死”年龄的女男,就比附自然,只见路旁的树林里,有被自然风雨摧折的枝干,有些却顽强地发出了新枝、吐了新芽。而人世中,又有一些受到社会风雨吹打而身心受挫而折的男女。他们来到这里,吐纳自然之真气,吮吸天地之精华,以期恢自身之元气,努力使自己的人生趋美向好,也同样如枯树发新芽般可爱。我在那座五星级厕所里方便,两个男人对着话,其中一位说,你多大啦,另一位应说,我今年88岁啦,见天在这里转上一圈儿。我好奇,为一睹尊容,连忙提裤束腰,开门走出,那两位老者,正站于感应水龙头前净手,一个个头发皓白、身材细瘦、个头高俊、声音豁亮。一看,心里估摸说,这哪像80多岁的老人,分明是人到中年吗!
卡夫卡说,生命的意义,在于它会死亡。作家苏菡玲说,死亡警醒我们,珍惜路上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