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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一篇  下一篇4 2014年8月9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唱 戏
□刘 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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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叔跟我一个属相,比我大一轮。弟兄6个里,那年代能出来一个吃公家饭的已很了得,何况是在日本留过洋。后来我读他的《樱花梦》方才知道,说是留洋,因为读的是农业大学,实际上也下地干活。

  家里出了这么个孩子,该是一家人都在这光环下活得体面,有心的话,续着海外的关系,子女侄辈中也是要有人能出去,这在当时都是不简单的。

  回国的三叔,每写一个字都是一衣带水那边的爱情。

  谁想,这样的才子会不正常到成为家族的笑谈,而留洋的经历更促使大家对他的抵触,培养一个留洋生,有什么用,家里有哪个的出路是他引头来的?还要一大帮种田的帮衬。

  村子里捐钱修庙宇,有头脸的被族人邀回去,他的名字排在第一页上排,最后落的是这个版本:刘家老三在大家齐跪拜的时候,在路西水塘边和那妖艳女人亲嘴。我那时已工作,跟我说的人其实是臊我家,却装着有多愤恨,你知道,那女人不是你三婶。

  后来,三叔成了族里叔公、婶娘鲜有耐心说起的人。我结婚时,他竟然都不出礼,坐在我跟前,还是说那些话,小辈儿里你跟我最相像,弹唱写画,我这辈子都怨了你奶奶,用命逼着我回来,我回来还不是和你那暴戾的三婶分开,如今每天只想讨杯酒喝到云里雾里。

  他常指着我对旁人说,这侄女,文采和我一样好,就是性子太倔,难变通,不好。我习惯顶他,谁要跟你一样。这时他会压低声说,我要回来也有你的作用,你倒是信里没说一句大道理,就写你小堂弟,吃饭、睡觉、玩乐的场景,我能不回来?

  我相信是有这样的原因,心存隐隐的愧意,跟我至亲叔叔的幸福比起来,我当然宁愿他背负背叛的名声,哪怕我们一起来背负。

  后来,竟被人漠视到伺候奶奶的份钱都不要他的,分完了数目,也没人联络他,妈妈就再掏出一份只当我和你大哥还在供他。

  三叔说,他读大学,大哥大嫂一个月余外给他5元钱零用,钱叠好,用牛皮纸包上几层,在太阳下照几照,确定发信的或者带信的不能看到里边有钱,才会封好随信寄出。

  奶奶走的那天是正月初五,天寒地冻,也是在门板上放好了穿戴整齐了才告知三叔。大家的漠视其实也有心疼的成分,听说这时候48岁的三叔已经弓背,酒精早已烧坏大脑。

  他一出现在奶奶灵前的一趔趄,我以为是情绪失控,稍一会儿,我就知道,他是要毁掉了。我妈还没哭奶奶,就先一声哽咽,怜惜说,这不争气的老三。

  给奶奶请的戏班子在巷子头灯火通明地唱,那唱的人到尾音都是一顿一顿,就像平常哭到气不畅,或者猛起来一声嚎哭,总之,这个时候是应该唱哭戏就对了。

  我想,这班唱戏的今晚真是泄气,若不是提前拿了主家的钱,真会收东西走人。戏台下没有一个来看的人。偶尔有一个路过的,站定超不过半分钟就走掉了。有几辆三轮车载满满的人,从戏台下呼啸卷过,减速的意思都没有。

  没人看我们请的戏是有原因的,邻村新任的支书选前给村民有承诺,当选的这个新年给大家请大场面的戏,连唱三天。十里八乡的人都会车载马拉地去,谁肯留下来看唱哭戏。

  二婶咂着嘴说,你奶奶一辈子辛劳,光知道生儿养孙,生了6个儿子,底下又开枝散叶一杆人,大戏唱到门里都不得空看一眼。娘啊,二婶拍拍棺木,今晚一台戏唱给你独个来听。

  这时候,三叔从草席上的一堆棉絮里钻出来,拍拍身上的草篾子走了出去。

  突然换了男生来唱,先是悠长的一声饮泣,之后气口很大的一字一句唱来,大概父辈们知道是哪出,我是惊异这个男主气场颇大,台下无人观赏也要唱得这么气吞山河吗?二婶歪头听一会儿,颇肯定地对我们说,是齐庄的老魏头。我手里碗放下,很肯定说道,是老三。说着跑出去。

  三叔一身素服,头上戴着孝帽,板板眼眼的唱腔,规规矩矩的吐字,跟平时一时兴起的洋相唱法是不一样的,身着大孝本就是长袍也有水袖,三叔唱念起范儿如入无人境地。

  三叔被酒精烧坏的大脑一字不差记了这么多戏词,当唱到有一句是“娘啊”,他一下跪到台上,就这样跪着唱完。

  唱了几出老戏的三叔,脱了孝服,我以为就此完结。谁想,着西装的三叔更加换了神采,两目放光,走到台中央定一下,说,娘,现在开始唱歌。

  三叔唱日本歌,间或还有日本的细碎舞步。需要自弹自唱的,电子琴马上从角落抬到舞台中间,那弹琴手就沦为三叔的话筒架子,三叔要用两只手弹琴。

  我想我是不会忘记这个场景了,我觉得他除了在拿心唱戏给奶奶听,也是把经年消磨只剩些许的一点点哀怨用唱歌的形式说给奶奶听了。

  差不多一年后的深冬,三叔走了。

  他有抑郁症,或者是酒精中毒,我们甚至没有坚持要医生确切的定论,就在第二天送他上路。

  在殡仪馆的告别厅,我看到打扮一新的三叔,穿着中式的衣服,戴着毛呢的鸭舌帽,我记得他大学时候的一张照片就是戴过这样的帽子。

  最后,进去为他整理的是四叔和我们姐弟。我是唯一得了他遗物的,他的所有手稿,当然就有那本印成书样的《樱花梦》,他只有这些,都给了我。

  火化前,四叔说,跟你三叔说句话。

  我想的是叫一声三叔,再说句你走好之类的话,但说出来却是,奶,咱家老三给你唱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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