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 郁
几年前,在杂志社做事,年底做过一期美食特刊,采访了很多当地的文化名人,大厨学者,想弄明白河南当地的美食,豫菜到底有何代表品种。说起来有些尴尬,在八大菜系之外,豫菜几乎很少引人注意,代表菜品更是寥寥无几。前段时间《舌尖上的中国》热播,涉及到河南美食之处基本都是轻描淡写,如果没记错的话,除了黄河鲤鱼焙面之外,关于河南美食,还用了一个在上海陪读的河南妈妈跟上海人学习红烧肉的例子。那一集播出后,还引起了不少无用的争议,颇为失败。
但这也是事实。无论是问外地人,还是当地人,如果问河南当地有何代表性的美食,大多数人都会说是烩面。没有人能众口一词地说出几种豫菜中的代表。我印象很深的是,豫菜名师总结豫菜特点时说是,五味调和,质味适中。“中”是指豫菜不偏甜、不偏咸、不偏辣、不偏酸,而于甜咸酸辣之间求其中、求其平、求其淡。“和”是指融东西南北为一体,为一统,溶甜咸酸辣为一鼎而求一味,而求一和。与其说豫菜口味居中,和众家之长,兼具南北特色,倒不如说它把中庸之道发挥到了极致,反而没有了自己的特色,变成了不尴不尬的存在。
近期读了很多美食书,突然注意到这点:那些能够给人留下强烈印象的美食,大都有着强烈的地域性。美食的主体性与当地的文化生态环境融为一体,脱离了本土支撑,美食就成了无缘之木,无井之水。
北京的文化研究学者崔岱远在新出的美食之作《吃货辞典》中也提及了“吃”的文化渊源,讲究饮食恰恰是一个灿烂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对大自然的敬畏和珍视,吃也融进了我们的习俗和文化里。吃的文化与全国各地不同的地域文化当然密不可分。只有维持这种巨大的差异性,我们才能在全国各地寻找到不同的美食和小吃。《吃货辞典》中写到的很多美食都自然地赋予了地域性,比如湖南的臭豆腐、武汉的热干面、天津的煎饼果子、老北京的炸酱面、上海的生煎包……
当然,也有很多分不清的,同一种食物,因为地域不同分属不同的质地和材料,争议性从未中断过。前段时间网上争议豆腐脑咸甜就是一例。崔岱远在《豆腐脑》一篇中总结了各地的不同。虽然都是豆腐脑,广东的是浇上糖卤或砂糖,清爽滑润;四川的是点上醇香的麻油、辣香的红油、撒上直骂,再加些辛辣的蒜泥、鲜辣的青椒;湖北的豆腐脑传统是加了馓子、芝麻、葱花、胡椒粉和炸酥的黄豆,吃上去咸中微辣;北京的豆腐脑是咸的,但不是放各种酱油,而是用特意熬制的卤,这个卤很有讲究,不妨炒一下:“讲究的卤汁做法,要把口蘑渣充分浸泡,用盐杀去细沙,澄出清澈的鲜汤,勾兑上鲜酱油,添上剁得极细的羊腿肉丝熬煮成汁,再用菱角粉或是纯绿豆粉勾上靓芡,挑出鲜香扑鼻的厚卤。”
这样的例子在《吃货辞典》中俯拾皆是,无论是当地小吃,还是传统名菜,衍生于本土,大受欢迎后,也会随着风俗和人口的流动,落地生根,新的环境中赋予新的口味。
读《吃货辞典》过程当中,我注意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既然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地域孕育出不同的美食,每一个地方都有着不同的,甚至完全相反的美食风格。如果想全面了解各自不同的风情美食,唯一的方法就是四处走动,走到哪里吃到哪里,而且不能用自己固定的审美,自己以前的好恶来固执对美食的探究。现如今很多的美食家,与老派吃四方的美食家不同,他们缺乏美食经验,只是通过搜索文字和古籍,做无端的美食想象。现如今最流行的美食家是从偏门的古籍中抄段子,翻译成现代白话文,东拼西凑集成美食,至于真正的美食之相,他们不知,也不想知道。他们不是走四方的“吃货”,他们只是困守书斋的“吃呆”(痴呆),他们不懂得真正的美食需要享受,需要在唇齿之间回味悠长才算是美食体验。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吃货的辞典》是一本合格的美食之书。走到哪里,吃到哪里,而且用这种吃法,与其他相似的美食进行比较概括,是一本诚意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