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秋天,女儿在上大学3个月后,发给我一条微信:18年来,你的生活中每天都有泱泱(她的乳名),现在我长大了,你也要学会独立,和我一样。读完这短短的一句话,我的感受是冲击心脏,就像地震或飙歌,或余震不断或余音绕梁。
很多年前读过龙应台的散文《目送》: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读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女儿大概还在上初中。冬天的早晨天蒙蒙亮,我先起床做好早餐,然后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叫她起床,待她毫无食欲地吃了早饭,就该催促上学了,而我先生张开惺忪的双眼在门口车里等她。傍晚放学了,她背着沉甸甸的书包进家门。升了高中,作业更多,常常到了夜半子时还在苦思冥想她的数理化。有时候我直接闯进她晚自习的房间,却发现她在玩游戏,于是没收了手机。第二天回家一直不理我,我故意挑话,惹得她最后大声为自己辩解说只是稍稍休息一下你也太官僚主义了。最后我们笑骂泯恩仇。
一直有一种错觉,以为这样貌似她受苦受累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我们跟着她喜怒哀乐,倒也不乏乐趣。所以说对于龙应台的《目送》没有多少共鸣。直到那一天,我们把她送进了大学。临别前,我上前一步想去和她拥别一下,不料她只和我们道了再见,就从我身旁轻轻滑过。记忆中,一个18岁的女孩、穿着一件粉红T恤的背影从我眼前走远,然后消失在新生报到的人群里。后来我无数次回忆,那一次她一定没有回头再看她父母一眼,而我一定像龙应台那样目送了很远很远。
在她上大一的头3个月里,每天我回到家,总感觉家里一下子被抽空了。早上再也不用那么早起了,傍晚不用那么急赶着回家烧营养爱心晚餐,闺房里依然飘着她特有的少女味道,让我有时下意识地一下子推门而入,以为她又会皱起眉头埋怨我不请自到。好在现代通信真的发达,一个电话就能听到她的声音,一条微信就能传达我的问候。直到有一天,她在电话里说:“老妈,以后不要再天天给我打电话,没这个必要!”
我愣了一下,难道我又做错了。接下来就发给我上述那条微信。18年来,每一天每一秒,生活中细细琐琐的片断和章节,穿什么衣服吃什么菜、哭了笑了还是恼了都像电影胶片一样随时能从我脑子抽出来放映。可是仅仅3个月时间,这一切都已改变,那一头已成了一只剩下一条线的风筝,要去自由的天空飞翔。我对自己说该放手了。原来,18年以来我是依靠她才活得那么有滋有味,现在她长大了也要求我独立,那个穿粉红T恤的背影一下子在我脑海里变得坚强起来。都说小孩离家像断乳,原来她离家可以这样决绝,而我离开了她倒似乎变得拖泥带水、藕断丝连。
我的老爸老妈都年已70有余,但每个星期六晚上一定约我和弟弟一家去“老饭店”吃饭。那一次我也许是想起了女儿的微信,在和老爸老妈道别后,下楼至拐弯处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老妈居然一直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目送着我。瞬间,这个镜头在我脑海里定了格。多少次老妈都在目送着我离开,而我真的很少会回头再看她一眼。而在老妈的记忆里,应该也有一个粉红色的背影吧。
2014年我拿起了久违的笔,重拾我的文学梦想,这算不算她说的独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