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版:山阳城 上一版3  4下一版
碧水流长情依依
那一条叫丹江的河
冬日阳光(油画)
小河淌水
兄弟的平凡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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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一篇  下一篇4 2014年11月12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小河淌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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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局办主任郝古德从会议室出来,直奔走廊尽头的卫生间。两个半小时的议程,五大杯水的进口量,让他的膀胱承受力几乎爆表。打开减压阀刚泄了一半儿,装在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郝古德本不想接,可手机铃声不依不饶,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郝古德腾出左手按了一下接听键,是局长打来的。这一接不当紧,进行了一半儿的排水工程戛然而止。

  打这儿起,郝古德落下了病根儿,听不得哗哗的流水声,一听就尿意十足。可是到了卫生间,却发现泄洪系统老是堵塞,体内那一汪废水,羞羞答答,任他千呼万唤就是不肯出来,比哄活猴子跳井还难。说是尿尿,其实大多数成分都变成汗从脸上排出了。刚开始,郝古德没当回事,心想奔五的人了,小零部件哪有不出个小毛病的,敲敲打打过上三两天也就妥帖了。

  郝古德想起年前同学会上,离别20年的大学同窗聚在一起,说起当初的少年意气,说起人到中年的得失与悲喜,说起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郝古德端着酒杯,还即兴来了个段子:“想当年,牙如铁,生嚼牛筋不用切;叹如今,只吃豆腐和鸭血;想当年,顶风尿一丈;叹如今,顺风滴湿鞋。”命运就是这么残酷。想不到一语成谶,当初的玩笑话,居然就降临到自己头上,现在才发现,顺风滴湿鞋居然是一种幸福!堵,堵尿,更堵心,每一回都饱受折磨,比上刑还难受。郝古德不由得慌了。

  医院的检查报告单出来了,除了胆固醇稍微偏高,其他各项指标都还正常。说白了,软件硬件都没问题,这身体就像刚磨合好的新车一样,刚刚的。第一人民医院泌尿科主任高问天的话,让郝古德焦躁的一颗心稍安。可是,报告归报告,郝古德回去后,依然天天到卫生间受刑。

  这让郝古德无限怀念小时候尿床的情景来。儿时的乡下条件简陋,住室内哪有卫生间,上厕所都得跑到院子里。大冬天,天寒地冻的,有尿意了都忍着,谁想出屋啊。于是就经常做梦:尿憋得要不行了,到处寻厕所,铁鞋踏破也寻不着,眼看就要喷射而出了,终于找到无人注意的旮旯,然后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痛快淋漓。这梦,让郝古德想起一回笑一回,也引得夫人胡丽丽跟着笑。在这方面,那个年代出生的人都有着良好的共鸣。

  可是,梦中的痛快并不能解除一丁点儿现实的痛苦。郝古德觉得整个人就这么废了,他甚至想到了“生不如死”这个词儿,在渐渐扼紧他命运的咽喉。想到这,郝古德眼眶潮湿了。胡丽丽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好了。这个善良的女人,悄悄跟进卫生间,站在青铜雕塑一般的男人身后,默默地拍着他的背,不轻不重,不疾不徐,力道恰到好处。每次郝古德从酒桌厮杀归来,胡丽丽都这样帮他出酒。郝古德忍不住笑骂:“大傻妞儿,你这是治呕吐哩,不对症啊。我那是水龙头关太严,管道堵住了!”

  回过头来,郝古德看着这个厮跟了他小半辈子、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如今已不再光鲜靓丽。岁月这把刀,谁也躲不掉。郝古德鼻子酸酸的,一把拉过大傻妞儿,拥到怀里。

  那天,胡丽丽把深埋在公文材料堆里的郝古德挖出来,开车带他去拜访一位气功师。气功师侃侃而谈,从天生地发、日运月转到声光电波,纳米微粒,再到导引意念,清浊吐纳,为郝古德温习了一堂皇皇大观的融自然历史物理化学算术地理多学科的基础知识综合课。胡丽丽将红包奉上后,气功师为郝古德发功导引一番。

  两个人带着“真气”回家,按照气功师日落而息的教诲,早早上了床。这一夜果然睡得安稳香甜。黎明时分,郝古德循着日出而作的原则,披衣起床,下楼,出胡同口右转,轻车熟路,进了一座五星级公厕。还好,那帮习惯性占位的老爷子都没来,偌大一座豪华公厕,成了郝古德的包厢。VIP嘛,要的就是这个范儿!郝古德双腿叉得宽阔,腰带解得麻利,直把那小便池当作血恨仇敌,劈头盖脸浇将下来,刹那间水淹七军,哀鸿遍野。郝古德斯基将军正欲指挥剩勇追穷寇呢,却被胡丽丽的失声尖叫惊醒了。伸手一摸身下的被子,热乎乎,水汪汪,郝古德尿床了。

  气功大师亲传的“真气”很快就过了保质期。郝古德不得不每天继续重复受刑。胡丽丽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要不,咱辞职算了,保命要紧啊。”辞职是不可能的,那等于直接要了郝古德的命。妥协的结果,是郝古德请了长假,跟胡丽丽到乡下老家去。胡丽丽说那里有位老中医,专治各类疑难杂症,有病乱投医,试试看。胡丽丽的老家在很远的深山区,虽然偏僻,倒也山清水秀,难得的幽静。刚下车,两人便被铺天盖地的绿树繁花包围了,虫声鸟鸣一唱一和,农家宾馆播放着《小河淌水》的曲子,不远处是四季长流的小河,哗啦啦的水声泼溅到岸上。郝古德瞬间尿意汹涌。

  郝古德想找个解决内急的地方,胡丽丽好像看出了他的心事。她轻轻挽起他的胳膊,就像初恋时那样,缓缓向小河走去。他们越走越快,干脆甩掉了鞋子,最后居然光着脚奔跑起来,他们大叫着跳进小河,清凉的感觉一下子灌满他们的身躯。他们撩起水花,浇到对方身上;他们发出阵阵尖叫,惊起蝴蝶和水鸟;他们仿佛回到了肆无忌惮的童年,他们在清澈的河里,紧紧相拥。

  郝古德终于安静下来。他感到膀胱内那些东奔西突时刻疾驶的高铁,此刻像驯鹿一样安详,像月光一样干净。他在河水里做了个无限伸展的动作,然后,宛如倒水银一般,彻底放空了自己。

  □杨 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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