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天(农历十月初八)就是父亲去世一周年的祭日。父亲走了的这一年里,我和哥哥姐姐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他,泪水常伴着思念悄悄地滑落。父亲的一生太多不易,总想写篇文章纪念他,可几次都因为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而搁笔,随着祭日的临近,心中隐隐地疼痛越来越强烈,不得不提笔撰文,重叙父亲的人生点滴,慰藉自己的思念之情。
父亲信念坚定,意志坚强。父亲任生焕1923年4月出生在沁阳西北的捏掌村,这里清泉绕绿,历史悠久。父亲10岁时,姊妹四人随爷爷奶奶到县城居住。抗日战争爆发后,日本人占据沁阳,一家人安逸的生活被打破。1938年初,八路军在沁北晋豫交界一带建立了抗日根据地。同年八九月份,在八路军晋豫边游击队担任大队长的二姑夫冯精华,回到自己的老家沁阳义庄村,召集有志青年参加八路军。此时,二姑已随夫先参了军,父亲羡慕也动了心。爷爷奶奶主正义、明事理,将身为家中长子还不到16岁的父亲送去参了军,父亲的人生也从此发生了改变。之后,家里也经历了变故,付出了代价。父亲参军后不久,奶奶到山西阳城探望回来后,染病加忧虑,没多长时间就去世了。第二年,由于条件艰苦,和父亲同在一个部队的二姑也因病牺牲了。为了躲避日本人,此后几年,爷爷带着年少的叔叔在山西晋城靠卖文房用品,勉强糊口。1948年初,寄养在老乡家1岁多的大姐,整日被抱着东躲西藏,染病而亡。战争时期的艰苦生活、生死斗争吓退了不少意志薄弱的人,父亲虽历经战争时期艰苦环境的多种磨难,但始终没有退却,怀着必胜的信念继续留在革命队伍中,从一个战士成长为基层指挥员。先后参加大小战斗上百次。父亲作战勇敢,两次负伤。最重的一次是1947年11月,在解放焦作外围的战斗中,已担任连指导员的父亲,右脚踝处的胫骨和大血管都被机枪子弹打断了,当时血流不止。是战士和民工用担架轮流抬着父亲,顺着山路走了两天,才赶到山西陵川的军分区医院救治的。由于无药可医,父亲的伤口溃烂不愈,还出现失血性休克,命不保夕。在一个大庙里的供桌上,医生不得已为父亲做了截肢手术,右腿被截去了四分之三,当时父亲24岁。父亲上过抗大分校,又是模范干部,上级任命父亲为营副教导员的通知在父亲负伤前已经印好了,如果再晚几天负伤,任命通知就发下来了。父亲常讲,在战场上没有牺牲,能活着走下来就知足了。1948年1月,父亲被授予二级战斗英雄和“人民功臣”称号,所在的连队被授予“战斗模范连”称号。这次负伤,使父亲的身体受到了重创。父亲不悲观、不抱怨、不倚功,靠着一条腿顽强不屈地活着,在不同的领导岗位上兢兢业业工作。父亲失去了一条腿,身体失去了完美,而蕴藏在其柔弱躯体中的精神力量和信仰之美,却在今后的人生中得到了强化和升华。
父亲淡泊名利,乐于奉献。1984年,父亲离休了,享受地专级待遇。可是,饱受伤病折磨的父亲却选择了另一种“休养”方式,他萌发了对青少年进行革命传统教育和爱国主义教育的想法。从此,在焦作城乡,一年四季人们总能看到一位老人手摇三轮车穿行于机关、厂矿、部队、学校,送书刊、办展览、讲传统。20年中,父亲的足迹踏遍焦作周围10多个县市,义务作报告250多场。父亲自己定了一条规矩:“有邀必到,到了必讲,讲必讲好。”为了这12个字,右腿残疾的父亲不知吃了多少苦。为了核实史料,父亲不知多少次摇着三轮车,去找战友、当事人。为了收集报告素材,父亲北上南下,参观革命纪念地,自费战地重游,走访了百余名知情人士。为了写一套反映焦作地区革命斗争历史的教材,把一本新华字典都翻烂了。父亲冬夏不辍,先后整理出战争史话、历史资料、爱国主义教育、精神文明建设等30余个专题数十万字的文稿,还自费印刷几千册,免费分发。父亲用“不吸烟不喝酒,省出来的钱”在老家建了一个革命传统教育展览馆。他将刚盖好的五间新房腾了出来,四处搜集史料,亲自设计、抄写、拼贴版面,耗费了不少心血。经过两年的努力,他投资2万多元的革命传统教育展览馆终于建成了,展览内容丰富,被列为沁阳市国防教育基地之一,吸引了一批又一批青少年到这里参观学习。父亲参加活动多了,残腿经常发病,发病时疼痛难忍,有时打针吃药都止不住。2004年,81岁的父亲被中组部授予“全国老干部先进个人”的光荣称号。父亲从这些有益的活动中提升了生命的意义,感受到了生活的乐趣,实现了人生的价值。我们也慢慢地理解了父亲。
父亲传承家风,教子有方。老家捏掌村历史厚重,文风兴盛,受尧文化的影响,文化氛围历来浓厚,村民皆以耕读传家。父祖上农耕,闲开纸坊,小有积蓄,就供天资聪慧的爷爷入塾习文,爷爷勤学,考入省立十三中(设在沁阳,时为初中),毕业后回乡教塾,后经民国政府“选士”入沁阳县教育局供职督学。爷爷重视读书传家、礼仪传家,济勉父姊妹四人入学读书,父亲学至初中毕业。父亲继承古训,家风严正,对我们姊妹几个从小就要求严格。他言传身教,平时穿衣虽然朴素,但从不邋里邋遢。性格虽然急躁,但从没有骂过人,有时气急了把拐棍都举起来了,也没有真打我们。父亲行动不便,爱好不多,但每天读书看报是少不了的。父亲在教育子女方面比较舍得花钱。家里每年都订几种报纸、杂志,一直坚持几十年。家里的藏书从哥哥姐姐小的时候就开始存了,种类齐全,数量也不少,光是“文革”初期,被当成“毒草”卖掉的书就有一小推车。六七十年代初,父亲分别带哥哥姐姐和我到北京参观游览,开阔眼界,增长见识。在“勤奋、上进、正直、善良”良好家风的影响下,我们姊妹四人发奋读书,77年恢复高考后,都先后考入大专院校,在市里传为佳话。其中大哥在高考那年已结婚有了孩子,硬是凭着扎实的功底,考了高分,由于肺部做过手术,遗憾地上了师专,但还是为弟妹做了榜样。晚辈们也不逊色,如今已有2名硕士。
父亲德高寿长,去世时91岁。友人写了一副挽联纪念父亲:青春年少抗日保国求解放勇建功勋,古稀耄耋树新育人弃名利广传佳话。我们姊妹在凤凰山公墓选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将父亲和母亲合葬,并在墓碑刻上了二老的生平,以示后人缅怀。
先人只是逝去,精神永不凋零。一生简朴的父亲临走时没有给我们留下多少物质财富,但他却将自己光荣的名字、令人羡慕的声望和为人正直的人品深深留在了儿女们心中,令儿女们永世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