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条街上来回走到第三遍时,那只趴在地上晒太阳的狗忽然立起来,绕着我跑了几步,狂吠起来,它的叫声招来了附近的同伴,大概有五六只狗,它们四面包抄而来,对着我猛烈地吠叫。在狗们的驱赶下,我惶惶然逃离,头也不敢回。
哪怕是一只晒阳光的狗,它也不希望被人打扰。而我打扰了它三次。它的愤怒是有依据的。为此,我有些后怕。
我本是为了观察那条废街而去,想着或许日后要将它写进小说里。当然,我不可避免地会写到那几只狗,躺在废弃藤椅上晒阳光的狗,无所事事的狗,不争肉骨头的狗。那条街上没有猫,这是对的,猫好像是某种闲适生活的象征。而现在看来,那几只狗并不是无所事事,更非与世无争。我连一只狗都无法看透,还怎么好意思去写它。
而那条废街上生活的人,我就更加捉摸不透了。
那个坐在一屋子废旧纸盒里的中年女人,经年不停地翻找着什么。一位老人在一扇闭合的木门前,神情呆滞地站立许久。灯光黯淡的屋子里传来哗啦的洗牌声。一个只有少许亮光的屋子里,老妪到了吃饭时间还在空空如也的饭桌前发呆。更多的木门封锁着,窗户被砖头填死了。青菜长在废弃人家的灶台上,屋基里,废墟地见缝插针地种着白萝卜、豆荚、葱蒜,一块块,有意识地绿着。越是世相严酷,越是绿得不容商量。胖乎乎的麻将牌不可思议地躺在竹篾上晒太阳,东南西北风一起劲吹,梅兰竹菊开花了。
隔着一条河,河的对面是高楼、大厦、卖场,到了晚上是霓虹灯照红照绿一条街,K厅浴室牌屋,遍地开花。可这里,浊臭,破烂,肮脏,没有路灯,废街一隅落着月光银白的碎片。一群觅食的狗在垃圾堆里刨来刨去。床铺上躺着呻吟的老头,饶舌的老太,一身赘肉的中年妇女,他们等着被梦境带到一个温暖富庶的地方。
(据嘉兴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