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出门,大风。暮色苍茫中,路灯次第亮起。神游中走路,冷不防被一个路人停下来盯着看。我只好看回去,原来是以前的女同事,一起打过篮球赛。彼此并不很熟,不料她却跑过来,猛然冲上来抱了我一下,然后松开手,上下打量我,“瘦了,这件风衣真漂亮啊,差点没认出你……”
大风凛冽,我猛然被这股热情触动,向来对人总保持着距离感才舒适的我竟心底浮上一丝暖意。行人寥落,夜色更加浓重,光影里的街道颇为萧索寂然。这种时候有人在彼此时间的缝隙里遇见了,说话、拥抱、叙旧、道再见,都显得那么自然而然。这种遇见,在动荡的人生里,也是见一次,不见得有下次的。何必矜持?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寒冷的好处是使人团聚。大雪的浩白令人心神内敛而安定。火炉与酒像极爱人,温暖芳香。此情此景,任何冰冷的话语都不适宜露面。冬天的嘴唇,只适合微笑的热度,经不起伤感,因为,悲伤比雪还冷!
大雪的模样,总让人想到爱情。洁白、清新、柔软、如玉的容颜,分明就是爱人的脸。冬季的相遇,在大雪的背景之下,回眸一个浅浅的微笑,足使人瞬间动容,恍惚如梦,那人不正是你要等的良人?
牵手,与心爱的人,走在茫茫大雪中,心中的火焰缓慢耐心地燃烧着,即使走到天尽头,依然此心火热。这意象无数次浮现脑海里,只是浮现在脑海里。雪的超然出尘之洁白无瑕,让红尘里所有情爱相形见绌、黯然失色。只有那一刹那如电闪过的明亮眼神,像雪花飘过暗夜灯光反射的光芒,仅仅是刹那。
凡与大雪有关的画面、人、事,都深沉地烙印在记忆里。每次回想,充满了难以言说的美与触动。
陕西关中平原的大雪每每降落于春节期间。多少回,大年初一早上起来,披着棉被,趴在窗户上往外看,小院、房顶、墙头、椿树,一夜之间全世界变白了,白得像个童话。在母亲的指挥下,我兴高采烈地跟哥姐扫雪,通往各个房间的砖铺小路、大门口,扫着扫着,就变成了一场雪球大战。院里院外多出几个四不像的雪人。童年的顽劣、母亲的呵斥、父亲的微笑、如烟似雾的雪花大片大片地落在了记忆里。
下着大雪,跟着父亲出门拜年是欢喜有趣的短途旅行。满眼看不到头的雪景。雪花扑在围巾、留海上,脚下每迈一步都发出咯咯吱吱的“抗议声”。在雪地里走路,然后回头看自己留下的一串脚印,是百玩不厌的游戏。父亲寡言,只是一次次弯腰掸去我外套上的雪,来回重复一句话“冷不冷?要不要抱?”在我走不动的时候,给予一个高大安稳的背。那时的世界,安详、纯洁,无与伦比,仿佛一生一世那么漫长,那么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