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吗?父亲,很久以来我一直在想:你,除了给予我生命,带我来到这个世界,我真的梳理不出来你对我的刻骨铭心的疼爱。知道吗?父亲,除了让我在很小的时候认为你很伟大,觉得你是无所不能的人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在我的记忆里你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知道吗?父亲,我一直认为:你,只是一个在岁月里被风雨洗礼过的男人;你,只是一个在我的视线里一点点老去的男人。
记得以前,年少轻狂的我总是把你当作我的仇人。我常常会质疑你看我的目光,甚至你抚摸我头顶的那一刻我会很反感你那双大手的粗糙,还有就是你全身浓浓的烟草味道更让我无法习惯。将近10年,我在你的视线里走进学堂,我很少和你说话,更没有给你吐露过我的心扉。我和你交流的只是你递给我的那一沓沓从怀里掏出来还带着体温的钞票,我回答你的也只是我的成绩单或者是奖状和奖品。但是,你似乎从来没奢望我对你怎样,你似乎早已习惯了我对你的疏远。
还记得吗?父亲,从你将我送进邻村学堂起,我就开始了和你之间的斗争。我害怕面对你,你跟我说话我不吭声,你朝我招手我扭过脸去,你对我很是无奈也总想发脾气,可到最后你还是无可奈何。在我的印象里,我感觉你总是很忙,忙生意忙田地忙家里忙孩子。多年后,我才知道这就是男人的一种对家庭的责任。我第一次在你面前沉默,第一次流下眼泪,是我患病时你每天给我熬汤药,是我想起了你在打开手绢分瓜子时悄悄给我藏起来的那一撮,是我想起了你1997年大雪弥漫的冬天里突然患病的腿。从那以后,我想起了更多你对我的爱,我常常愧疚觉得对不起你。
父亲,你没有忘记吧?那年,我考上重点高中,你陪我一起去县城报到,缴完费我们没舍得停留就往老家赶,你在回来的公交车上啃着买来的馒头,我看着你一口口咬下,然后咽进肚子里。我看到你把馒头攥在手心里,却没舍得买一瓶矿泉水,我看着你若无其事地吃着,我看你津津有味地嚼着,我的泪水唰唰流下,我在那一刻明白了你的良苦用心,我懂得了你的勤劳吃苦,我体会到作为一个男人身上担负的重量。我知道,你一直在默默关注着我的成长,你在以另一种方式教育我,你没有放弃对我的希望,你没有停止对我的疼爱,你希望我能健康成长。此后的这十几年,你也慢慢老了,你有了白发,你的身板不再挺拔,你开始了有事征求我的意见。看着你,我却有了一种莫名的恐慌,你的衰老如一枚树叶,原来就在我成长的转身瞬间。
父亲,几年前,爷爷过世,你忍着悲痛咽下泪水,为他买来上好的棺木,尽自己所能为他办理后事,你让爷爷放心、体面地到了另一个世界。记得在爷爷出殡的路上,看着你瘦弱的背影,听着你的哽咽,我号啕大哭,我知道60岁的你,将成为真正没有爹娘的孩子了,你要面对的更多的是自己的衰老和儿女们的成长。
父亲,我从来没想过也不敢相信,你会在这几年和我们渐行渐远直至永别。你的老年痴呆使你经常忘记吃饭还会走失迷路,你爱发脾气变得有些捉摸不透,你的人生记忆逐渐萎缩到几十年前,你变得让我们十分陌生。可我知道,你依然在一直默默关怀着我们,哪怕生命的最后你念叨的还是庄稼和儿女,哪怕你病入膏肓却从未喊过疼痛不想让儿女揪心。
父亲,你就这样走了。在一个乡村的冬夜,在我陪伴你的最后一个夜晚,你是那么的平静,你是那么的慈祥。你作为农民最后一季的庄稼丰收了你却累倒了,你生命里最后的呼喊是儿时的玩伴和一生的好人口碑。对于你来说,没有遗憾了,一切都值得了。
父亲,你永远地走了,去了另一个世界。从此,枯黄的父亲,长眠在了家乡的黄土地里。或许,对于父亲应该是一种解脱吧。但愿,父亲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