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就不要说这儿的山有多红,水有多深。山也许不算高,它却可以把你托在最高处;水呢,也不能说很深,你却可以看见湖畔的树木和阳光抱在一起,倒映的大山在不朽地呼吸。你如果只说这个深秋季节,包括云台山、神农山以及青天河在内的焦作大地只有一种色彩,山体、水面和植被难以区分,那么你就失去了自己。坦率地说,如果你只是为了看看比香山红叶还要浓的神农山红叶,为了用云台山的山泉给你的孩子洗浴,就不顾千里旅途的颠簸到这里来观光旅游,那么这里白天暖暖的阳光和夜里亮亮的月亮,都会深情万种地让你走不出她们的怀抱。当然,我也会真实地告诉你,走进云台山我第一次看见了那么多的落叶不分彼此地混搭在一起,柳树的叶、紫檀树的叶、黄栌树的叶。我也第一次发现秋风是这样的无情,把那么多的彩片扔在地上沉默无声。只是我更想说明的是,那位清理旧物杂叶的老人,他总是不忍心将地上的落叶送到刑场。他知道每片叶子里都卷着一颗死不了的心。老人说着捡起一片落叶让我看,那是金黄金黄的桑叶。
真的,现实生活中,在生与死之外,有时往往会有第三种空间:死而复活的生命。它绝不是靠想象和联想虚构出来的空间,而是实实在在死不了的一种新的生命。我说的是一棵桑树,老清洁工捡起的那片桑叶……
遇到那桑树,是我此次来云台山之前根本没有预料到的,唯其突然它带给我的收获才沉甸甸的。在这个有“盆景峡谷”美誉之称的红石峡,在它那盘山栈道上行走时,你最惬意舒心的感觉是天空也在跟着你走,尤其是那白云软软地贴在你肩膀上总也不离去。窄窄的从山腰凿出来的高高低低的山道绕山而盘,路上游人密密麻麻,缓缓移动。你一会儿走在山腰,一会儿又盘到山根,然后再攀上而行。分不清你是在别人的身后,还是别人随你而行。走在这样的山路上,你的心也必然千回百转。
导游刘蕾告诉我们,红石峡藏奇纳胜,总有你不认识的景物突然亮相在面前,把你的思绪拽到从前。我明白了,他是说沉静而深邃的岁月,时间的隧道。从前,多少年算从前?300年,这棵桑树,算不算?
山路穿过一个石洞时,我看见了这棵桑树。它长在崖畔的石缝之间,一尺来高,伞状的树冠上挂着还没有来得及坠落的叶子,有的深绿,有的金黄。黄绿搭配,美化着石壁。我忽发奇想,这半树绿、半树黄,该一半是诗,一半为画吧。好个诗配画!因了这诗,崖畔的危险在游人脚下望而却步;因了这画,我看见了春天的头发,在这石缝间飘忽。它300年了,活出了长寿,刘蕾强调说。300年独居在深山石缝间,该有多么寂寞,无奈吗?也许那么一年风吹来一枚桑葚,落在大山的衣襟上,像一枚纽扣。谁也没有留意它的芽儿冒出薄土,竟活了300年。面对它,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量出生命的长短。我想,时间过得越来越快,现在是快节奏。时间都去哪儿了,在这个身不由己的竞争社会,生命好像越来越短!
奇怪的是,只剩下一颗桑葚还不动声色地结结实实地站在树杈上,叶子稀了,就这么一颗桑果,显得格外惹眼。我不由得多看了它几眼,一边是熟透了的紫色,另一边还呈现着涩涩的青色,好像正朝成熟的颜色走着。我想,它该是本年度留在这棵桑树上的最后一颗桑果了吧!陡地,它的形象在我眼前放大了,很像一只缩着脖子蹲在枝头上的小鸟,有生命的动物。我不得不这样想,每天那么多的游人从桑树前走过,竟然没有人伸手碰它。举手之劳的事,却无人去摘。300年树龄的桑树是云台山的一道景观,这桑树上的最后一颗桑果,是景观之中的微景观,谁能忍心把这摘掉呢?留下它吧,哪怕多留一天,甚至多留一个小时,人们就会对这棵具有300年树龄桑树的顽强生命报之以赞美的目光。桑葚,顽强生命中最柔软的部分。也是有了这柔软,300年的生命才更显出顽强、坚韧。宁肯让这最后一颗桑葚在一个苦风凄雨中自然坠落,总会有这么一天的。这一天到来之前,人们也不去动它一指头。这个世界,除了时间,什么都可以被时间的胃口快速消化掉,唯人们的爱心让这最后一棵桑葚美轮美奂地留在深秋、初冬的崖畔。
离开云台山已经多日了,好些事情多有淡去,恰那棵桑树,竟如刀刻般印在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