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文人来说,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就是他的藏书,如果藏书遗失的话,对他而言是最为痛心的事了。
1938年初,刘文典托英国大使馆的朋友买到了一张船票,独自化妆出行,辗转天津、香港、越南海防,最后进入云南,5月20日到达文理学院所在地蒙自,看到国旗后,立即三鞠躬,泪流满面。刘文典当初收藏的四大箱文化资料和图书、手稿,由妻子张秋华和次子刘平章带到香港后,存放在刘文典的一个学生家中。当妻子把存放文稿的事告诉刘文典时,他一听就急了,对夫人说:“这些书稿倾注了我一生的心血,宁可损失绫罗绸缎,也不该把书留在香港!”
珍珠港事件发生后,香港沦陷,刘文典那四箱子书全被日军掠走,下落不明。据刘文典的学生郑观山讲,抗战结束后,国民政府行政赔偿委员会于1947年11月致函云南大学,告知刘文典当年丢失的四箱书在东京上野图书馆发现,要求刘文典填报财产损失报告单及申请归还表格,然后寄回赔偿委员会,由赔委会与有关部门交涉。
刘文典得此消息后特别高兴,便立即准备好各种手续,但后来内战越打越激烈,国民政府即将倒台,自然也就无人理会此事了。1961年,刘文典的次子刘平章曾给周恩来总理写信反映这件事,得到总理办公室的回复是:“鉴于中日关系未恢复正常,暂时不宜提这件事。”此事因此无果而终。
在清华,陈寅恪购书之多尽人皆知,他曾花2000元买到一套日本印制的《大藏经》,在离开清华大学时,本想带着,无奈体积实在庞大,只好舍弃不顾,只能先把书桌内外的手稿及书桌周围的书籍匆忙收拾起来。这些只是陈寅恪藏书的一小部分,留在清华园中的《大藏经》及其他书籍全部下落不明。由长沙经香港、安南赴滇时,陈寅恪把自己的藏书装进了两只大箱子,交由铁路部门托运,然而,怎么也没想到,箱子托运到蒙自时,打开后看到的竟是几块砖头,所有的书都不翼而飞了。1955年,陈寅恪收到越南华侨的一封信,说他曾在海防买到了陈寅恪所藏的《新五代史》批注两本,陈寅恪看到此信后特别高兴,但无奈当时越南禁止书出口,无法带出,只好等待时机。哪知后来战火四起,那位华侨家收藏的数千种书化为灰烬,陈寅恪批注的《新五代史》也在其中。
古典文学专家孙楷第先生对书籍特别痴迷,几十年来,辛辛苦苦收藏了数万册图书,但在文革期间,他的这些书全部被造反派抄走了,不知散落到了何处,因此,文革结束后,孙先生便开始追寻这些图书的下落,从80年代初开始,就不断有人从琉璃厂等地的旧书店买到孙先生的藏书,其中还有他的手稿和批校本。有一天,著名部队作家慕湘(长篇小说《晋阳秋》的作者)在隆福寺的旧货摊上买到了一册某出版社1953年出版的《也是园古今杂剧考》,翻开一看,里面写满了孙先生的批注,他猜想,孙先生的这本书,一定是文革期间抄家时被抄走,进而被旧书商收来的。同为作家,他能体会到这些遗失的书对孙先生来说意味着什么,便打算将这本书送还给孙先生,并在书后写了一首名为《壁还孙楷第先生也是园古今杂剧考改定稿本》的诗:“天上风云可预测,人间福祸无定时。古今典籍聚还散,得书失书寻常事。秦火隋禁明清狱,难比举国毁书日。穷探曲海杂剧考,改订待印弃商肆。偶见此书难释手,皓首通人春蚕丝。我今得书心虽喜,但念失者梦魂思。爱书颇知失书苦,怎如原书归原主。同是劫中失书人,相赠何必曾相识。”在与孙先生取得联系后,慕湘专程找到孙先生家,将书还给了孙先生。孙先生百感交集,向慕湘表达了诚挚的谢意,并在日记中称慕湘是“尚义君子”,并说,就凭世上有慕湘这样的“真正好人”,他也要将这部著作尽快定稿交付出版。
三位大师所丢失的,不仅仅是单纯意义上的书本,更是一段历史、一段文化,所以更让人痛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