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到来总是让人措手不及。昨天还在享受空气的清凉,今天就得加上厚厚的衣裳。
猛然在凉里回头,发现这个夏天过得真快。夏天来的时候,我在一篇文章里写“我就是喜欢这样的夏夜”。转瞬间,这样的夏夜已经逝去了,那些文字,只能算是它的脚印。况且它们是那样稀疏浅薄,根本不足以记录这个夏天在我灵魂里的行程。也许,这一篇文章可以算是一篇悼文,没有人会在悼念一个人或者一件事物的时候,还油腔滑调,或者满嘴空话。
哪里是它的开始呢?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把这开始算成是在我和朋友的一次徒步中。正是在那次徒步中,我意识到了夏夜的来临,并且把它记录在了纸上。那是在红砂岭,红脸庞的老农成为这个夏夜记忆深处的一抹亮色。那是一次人数不多的徒步,然而却因为老农的加入,格外快乐,笑声就像夏夜的蝙蝠一样,从我们头顶不断飞过。当然,还有许多人,他们见证了夏天的来临。因为,夏天不仅仅是一种温度的概念,它还是一种生活方式,生活态度。
所以我是以和朋友徒步北山这种方式让我迎来了夏天。我曾以为,它会在这个夏天一直延续,但并没有,它们成了我屈指可数的记忆。也许正因为屈指可数,所以这个城市身后的那座山在我的记忆中仍然高高在上。它有理由去俯瞰我的生活。
这个夏天的第一场雨也被我的文字记录。这场雨来临之前,我从昏睡中赶到养有锦鲤的湖边,阅读太久没有阅读完的梭罗的《瓦尔登湖》,阅读林雨堂的《美国的精神》。当雨落下,我并没有走,而是坐在湖边观赏锦鲤,养的小狗本来卧在旁边,怕被雨淋湿而钻进了我的怀里。这是我曾经写过的场景,所以它们在我的记忆中是如此深刻。
我的文字就像是这个夏天的脚印,当我回过头来寻找它所走过的路,也许只有脚印能给我最好的提示。而能留下脚印的,不只是我自己的文字,梭罗的文字也曾经留下过。但他在我的这个夏天,就好像横穿马路的人,只留下了屈指可数的印记。我在《雨中观鱼记》中写:因为浮躁,《瓦尔登湖》被我搁置了半年,仍然没有看完。而这个夏天完结的时候,我发现,这本书仍然只是翻到那时的页码。也许这本没有看完的书,是对我那篇文章的辛辣嘲讽,当然,对于我这个人,这语气里的辣椒放得会更多些。
但我并非没有阅读。《犹太人卡夫卡》《为了灵魂的自由》无疑是这个夏天在我的灵魂里留下印象最深的书。当然,很大原因还是我为这两本书撰写了书评。还记得阅读《犹太人卡夫卡》时,尚有别人交给的一个写作任务,但我却迟迟没有去做。本有的空闲时间,我却用来细细研读这本书。事实证明,这样做是对的。但这样做又是必然的。命题作文对于我来说,已经构成了一种条件反射式的排斥,哪怕它会给我带来许多东西,我都会排斥。我的拖延症就是这么产生的,甚至我写作的热情也是这样被毁掉的?
当然还有一些书也在这个夏天留下了自己的脚印,比如杜威的《人的问题》。这个脚印清晰,也许是因为围绕它,举办了一次读书沙龙。只是沙龙结束后,我依然没有把这本书读完,仿佛它的价值就到此了。这个夏天,我仿佛并没有之前那些大块时间阅读的经历。这样的大块时间,可以是一个上午,也可以是一个下午,也可以是一个晚上。然而它们似乎都是被分割的。有的被别人分割,大部分都是被我自己分割。似乎整整一个夏天,剩下的都是破碎的时间。
抛去那些不说,我想说的,是我所惯有的生活。在想到惯有这个词语时,本来还想用现有替换,但我却依然使用了它。我觉得它是最合适的。生活的惯性也许比我们所想象得都要大。想让自己停下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它需要一种反向加速度。曾经因为一句“未经文字记录的人生不值一过”而这样理解散文:如果说正常的生活只是经历的话,那么文字对它的记录就是让灵魂体验和品味这种生活。这是很长一段时间,我写散文时所抱的心态。如今,它给我提供的只是反面的论证:太多生活中的情感和事件没有经过我的记录,比如,有一夜坐在公园听秋虫的鸣叫,比如……它们似乎就这样悄然飘逝了,也许很美好,但没有在我心灵里激起回音,没有留下脚印。
夏天远逝,秋天越来越深。以往我写作秋天的诗,总是流露出些许伤感。在一首《秋天的雨》的诗里,我这样写:“夏天已辞我远去,只在天空中留下了些许泪水”。也许这伤感不仅仅是因为夏天的逝去,而是因为时光的逝去。曾经我对时光的流逝是那样敏感,今年却似乎没有再写这样的诗歌,也许是被时光打磨得麻木了,也许更多是被日常生活打磨得麻木了。
秋天已经深了,它终究也要逝去,不知这个秋天逝去的时候,它会在我的心中留下什么,有没有文字的脚印供我去寻找,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