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妻子竟不认识猎户座。

  想想也是。城市里到处都是刺眼的灯光，很多时候都看不到星星。更何况，数星星的最佳时间，是在后半夜。

  凌晨的乡下，万籁俱寂，秋风偶尔送来一两声鸡鸣犬吠。此时的夜空，繁星满天。众多星座中，以北斗七星为标志的大熊星座最为扎眼。夜深人静时分挣扎着起床，并不是要仰望星空，一睹这幅清晰可触、立体感十足的人间画卷，我这时要陪母亲去城里卖菜。

  不论是在村口，还是进城途中，总能遇到同行。既有夫妻，也有一个人；偶尔也有像我一样跟着大人体验生活的学生。

  进城卖菜，一路上坡。那时还没有电动车，也舍不得花钱买烧汽油的摩托三轮车。还没多久，母亲就已微微出汗，即使有我在一旁骑自行车使劲儿拉着。

  深秋的凌晨，出点儿汗倒也是件好事，起码一时不感觉冷了。

  第一站是城乡接合部的蔬菜水果批发市场。大院里早已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小贩们一手提着编织袋，一手晃着手电筒，地毯式搜寻着价钱、卖相最相宜的蔬菜。

  批发给小贩一部分后，我们拉着剩下的半车萝卜白菜，前往下一站：市区家属院旁一个自发形成的“菜市场”。

  在绝大多数城里人睡梦正酣之时，这边早已是人声鼎沸、一片喧嚣。附近许多饭店、食堂都赶来采购，不少想买更新鲜、更便宜蔬菜的市民也来凑热闹。母亲总是忙着称菜、打包，我负责算账、收钱。碰见50元、100元的大额钞票，俩人总要借着路灯一再鉴别。

  好在车中所剩不多，还没转几个街区就卖光了，从来不用担心偶遇城里同学，此时太阳才刚刚升起。

  在路边早餐店，陪母亲吃了顿热乎乎的早餐。而这，就是我跟过来的主要目的。母亲习惯忍饥挨饿，即使只需半棵白菜的价钱。

  空车下坡，吃饱喝足。回家之路轻松畅快。此时天已大亮，只剩下孤零零的太白金星不离不弃。

  美美地补上一觉后，下午又要装上满满一车，为第二天作好准备。

  相对于有增无减的学费，卖菜收入愈发杯水车薪。在我考上大学那年，母亲不再卖菜，开始和其他农村家庭主妇一样，转而去工地打工。不用起早贪黑，一天三顿都管饭管饱，再也不必从牙缝里节省。

  自记事起，母亲就不住念叨，生怕辛辛苦苦培养的宝贝儿子有朝一日会变成长尾巴的花喜鹊。

  我没有辜负期望，大学毕业后顺利找到了一份村里人羡慕的工作；而大半辈子都在为柴米油盐四处奔波、时时处处省吃俭用的母亲，却没有当“老年漂”的那一天。

  只剩下满天群星，依旧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