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辞

  清明复清明。只有这时节

  才可以甩开性子，哭一回

  先忘掉山高路远

  先放下天南地北

  去捡回不小心弄丢的故乡

  天涯至陈州，地图上是一条蚯蚓的距离

  刚好驮得起一辆截停的金龙大巴

  粗粝的乡音，埋伏在舌根许多年

  被岁月逼得心慌，被陌生硌出血

  乡村公路蜿蜒成尘，汽车在春天深处飞奔

  导航图里故乡一寸一寸缩短

  如祖坟上新鲜的墓草，一粒瓢虫

  正沿着细细的叶脉匆匆爬行

  清明雨

  尘世间千万棵杨柳

  唯有这一笔

  是悲怆

  尘世间千万声鸟鸣

  唯有这一粒

  是哭腔

  尘世间千万场雨水

  唯有这一滴

  是天堂

  杏花酒

  村西二里，一箭之地

  走不动的他们，相继倒在田里

  跟土地住到一起

  成为草木的根

  成为庄稼的魂

  我还能听见他们呵斥牛马的吆喝

  闻到他们腋窝的汗咸和土腥

  摸到他们鞋底的烟灰和泥浆

  盛过老白干的粗陶碗，他们咳成碎片

  他们的村落慢又静

  河流清又长

  细雨瘦驴，鸡犬相闻

  荠菜不请自来

  杏树年年开花

  那些走失的亲人，从未远离

  唤出杏花，白衣素盏斟满一杯

  来来来，咱且慢慢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