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在后河,宁静幽然,不与人语。
沿途的山楂花,素素静开,青杏瘦小。一群群疙疙瘩瘩的蜜蜂,绕着蜂箱四下纷飞,柔美琼浆,在蜂窝里甜甜酝酿。木柴隔开的栅栏里,芍药灼盛,近旁是争吵不休的鸡群,被一方笼子困着,无奈地望着外界。
我喜极了这样的后河,这样的蜂飞蝶舞,风熏花开,静如流水的时光。连时间都显得那样悠然,无声无息地淌过每一个人心里,偷得浮生闲散,就这样走进后河。后河的好,像素女样的一颦一笑,让人心生温软。
最深的景,还要走两个小时的山路,曲径通幽到一处名曰倒流泉的所在。
山岩上的冬凌草,花小叶茸茸,粉嫩嫩。有些惊奇,常日里买来泡茶喝的花花草草在这里,原是这般绝尘而又脱俗。有多少人,想远离尘嚣宁做一株山壁上的冬凌草,素净平凡却终不能如愿。四围被绿色晕染,仿佛一匹碧绿锦缎,裹着大山灰裸的肌肤。我不觉放慢了脚步,望见茵茵青苔上蜗牛踌躇,有山草野韭,在岩石高处生长,有着不真实的存在,仿佛影视中道具般鲜活着。
这一切最自然、最真实的生长,原是我一直都认为的,可此刻真的身在其中了,却又觉得虚幻。不愿走了,非要攀上去采一棵学名叫“黄精”的草药,采下来仔细观看像鸡头,这大概是它另个名字形象所来:鸡头菇。放在鼻端,轻轻嗅,草木花香都有着旧光阴的味道。
迎面有三三两两的人们回归,轻声问,此去还要多久?有人脚步不停地答,一刻不得闲,还要一个钟头。听了不禁往深处望,却还是满眼满眼的绿。停下小憩,远处传来萧萧音色,辨不清是箫抑或何音,却像是一曲埙,空灵喑哑穿透山色,在幽然世外有钝疼的沧桑蔓延。这一曲仿若专为这山所作,为这水所谱。不堪比伯牙子期的高山流水,却同山水草木相栖在岁月深处,相濡以沫。
终于,听到倒流泉的水声了,不会错,不必看就已然到了心里。青苔澈水的画面,拍了几张照片,心想,这美好岂是能永恒的?又用手机录叮咚的泉水声,心却跌进了泉水里,想摄了灵气魂魄般贪婪。再后来在尘世里回放,音色,却差了意境。才明了,一些美,终是不可复制的。
友叹,来去匆忙,下次定携了茶具来。山泉煮茶,那茶该有多香醇?捧一泓甘洌,沁入心底。幽幽潭水在日光里泛着宝玉似的光泽,用手碰,涟漪荡漾,那块玉就有了玉纹,四散开来,顷刻又完美无瑕。带不走,捧不走的呀,这珍宝且存在此处,吸取晨露月辉,待来日再鉴赏。
归去时,夕阳洒坡,仰头看,农家近了。红尘气息,在不远处准备回家的几辆车里,席卷而来。又回来了,又要归去。山里花开依旧,山外生活依旧。人生总是在归去来兮中,丰盈着,慢慢地走着,从日上山头到夕阳满坡,从青葱少年走到花开满头。
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记忆寒瘦,往事般般应,在后河,且记得此刻的好。
多想,住在后河前院,推开后门,素衣布衫走在青山绿水中,青丝三千如瀑,纤指清奏古音琴瑟,青梅煮酒,烹茶食果,把诗词用泉水刻进花瓣青叶脉络里,将光阴凝成一卷画,悬在红尘世外,任凭谁也走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