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前段小区竣工两年的高楼在夜里亮出三个大字后,深夜拉窗帘时,老以为窗前挂着个大月亮。按理说,也不该每天犯错,或许是年岁大的缘故?也或许是压根就不想纠错?确是奇葩至极,每回都要错,且还要趴在窗口探望究竟。那时天幕黑灰不明,深不见底。好在,午夜后,那三个字随着路灯便一起熄灭掉了,窗外黑漆漆的,若有月,此刻会探出它的圆脸,照出天地间朦胧的一抹暖色。
年轻时在工厂,圆月的夜里,推门出来,院子里白晃晃的,仿佛天上地下都有光。加上刚从梦中醒来,脚下软绵绵的,人若在云层中穿行。
有年中秋,我们几个仗着年轻气盛,自愿留下值班。夜里坐在石桌子前看月亮。是我记得升得最早的中秋月,天未黑透,它便被谁端着,缓缓升到半天里了。月下,看到彼此脸,明亮,饱满。我们吟诗,唱歌,说笑话,热闹了好一阵。后来便沉寂了。但闻遍野蛩声,一时孤独不堪,念了一句杨万里的诗:人愁却道是他愁。梨枝兀自摆动,夜露一点点地渗到面前的石桌上,石桌的颜色竟然越来越深,到后来,衣襟和膝盖上也渐渐有了湿寒。
冬天的圆月,比其他季节更白也更清更苍。初次听《白月光》我竟然落泪了,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那么亮,却那么冰冷。冬天的工厂里,只留下几个留守的人,白月光下,除了老鼠,树木、枯草、宿舍、厂房都是寂寞的。似乎火炉也无法驱散月光所发散出来的寒气,加上北风呼啸,总感觉有掉在冰窟般的绝望。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却隐藏,却欲盖弥彰……
有一年在深山一个村子里住过一夜,月亮好到村里人都不用点灯。我们坐在院子里吃煮好的土豆和南瓜,主人将饭碗端回屋里,也不洗,跟我们坐在一起仰着头看月亮。“你们城里的月亮跟我们山里的月亮是不一样的吧。”我的同伴笑笑说,大约是有区别的。“有一年我在城里姑妈家住,农历十五的晚上,那月也不明。路上全铺了砖,稍不留神就会打个趔趄,上茅房都得用手电筒照嘞。我们山里的月就清些、亮些,摘豆角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呢。”
最近一回好月亮也在前几年了,那时刚搬了家,前后左右没阻挡,七楼就像山顶,周遭天地,一览无余。有时坐在露台上乘凉,闲闲地说话,渐渐地,就感觉到月色渗进来。正好米兰开了,一缕一缕的香气,在月色中氤氲,便感觉,月亮原来是有香气的。
小时在乡下,夏天夜里,小孩有个节目就是看月明,那时也不懂,老感觉天上的月亮每天要被神仙摘下,在水里洗过,再挂上去,才不会暗下来。所以每回看月明,总是希望能看到摘月的人。家里墙上有幅嫦娥奔月的画,上面的月亮金黄似蛋黄,跟我们看到的月明也是有差异的,便感觉,这世上,有别样的月,照着别样的人群。
这都是过往的事了。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如今渐渐连这点力气和勇气,都缺失了。
流水不管年华任他去,时间匆匆,我们在不断获得的同时,也失去了很多,比如热爱,信任,比如清澈,给予,比如温和,明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