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出院那天,正好是她的80岁生日。
就在我们提前办完出院手续,等待最后一瓶液体输完的中间,母亲突然向我们在场的兄妹四人提出了一个要求:给她买一部新手机。
靠站街角卖肉夹馍维持生计的大哥首先不高兴了,黑着脸说:你每天有多少业务要谈,还得买新手机?
在纺织厂上班的大姐附和说:是啊妈,除了我们几个,谁还会跟你联系?我前年给你买的老年手机还新着呢,充一次电能用半个月,声音又大,还能当手电筒用,多适合你,就不要再买了。
开出租车的二哥举着住院结算票据抱怨说:这次住院除了公家报销外,我们每人又拿了2000元,现在又要买手机,这不还得往每个人头上摊钱吗?你就不能心疼心疼儿女们,将就着用那部老年手机?
母亲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了,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期待,甚至是哀求。
我的心被那种目光融化了,但又不能使大家难堪,就用一种较为温和的语气说:妈,今年春节前我换下的那部手机还有六七成新,啥毛病都没有,屏幕还大,回家我就给你送去,也算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你就用吧。
母亲听了,高兴得像个孩子,脸上泛着红光,赶紧问我:是“真能手机”吗?
我不禁一愣。
母亲大概是看到了我发愣的样子,连忙接着解释:就是你们说的那种能看见人跟人说话的手机。
二哥嗔怪母亲说:那是智能手机,智力的智,能力的能,不是“真能手机”。你把我们都说糊涂了。
大家笑了。母亲也笑着说:我耳朵背,常听你们说真能真能的,就心想,那手机能千里百乡对着人说话,就跟搁眼前似的,可不是真能吗?谁知道是啥智能?
大姐好奇地问母亲:你用二妮(我的小名)给你的“真能手机”,准备跟谁聊天哩?
母亲幽幽地说:清明节你们去给你爸上坟,都买“真能手机”,说在地下都能想跟谁打跟谁打,我就想,你们也给我弄一部,叫我也跟你爸说说话,我都快20年没跟他说一句话了,有点想他了。
我们兄妹四人面面相觑,嘴巴全像被胶水粘住了。
一层混沌的雾水,刹那间弥漫了我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