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有座石窟在那里

  有座石窟在那里

  先于我的行走和仰望 ，在那里

  有座石窟永远在那里

  先于我面前这个春天

  先于我身后一群群拥挤嘈杂的香客，在那里

  有座石窟背着满身的铁杵和撬痕

  在那里

  在那座石灰质的山体上

  在那座石灰质山体最接近人类行走、攀爬的地方

  在蜂拥而过的云朵下边

  在鱼群一样翻卷的渡船跟前。有座石窟

  在那里

  你来吧

  从开败了的桃花深处，带着

  桃花深处的嘴唇和颜色

  2.沿途传说

  那座石窟是百步穿杨的石窟

  是容不得沙子的石窟

  是叶落归根的石窟

  是满脸刀疤的石窟

  那座石窟看起来星星点灯

  那座石窟看起来天花乱坠

  那座石窟看起来飞云乱度

  那座石窟看起来雷电交加

  它在那里

  一直在那里

  那里一直长出头颅又被砍掉头颅

  那里用黄金铺地用

  牡丹喂马那里是

  丝绸之蚕茧是

  最柔软最寂静的篱笆墙洞

  那里一直有人往山上背石头

  他们把石头背到山上之后，转眼自己就变成了石头

  那里一直有发芽的草在石窟缝隙扎根

  它们扎根之后

  它们自己转眼就变成了佛祖

  3.龙门之水

  一条大河流啊流

  石灰质的山体不断滚落下草根、树叶和雨滴

  一条大河是高了

  还是低了

  从东到西不过是一条渡船的宽度

  一条大河隔开很多种族

  远途而来的神仙跪下来净面喝水

  雨水把他们重新变回鱼虾

  一边是龙一边是鱼

  一边是清水一边是土坑

  夜晚的鞋子被河水再次送回到岸上

  水漫过村庄的黎明

  你从哪个女人的腹腔落地

  你吐出的泥沙是不是很干燥

  很蜡黄

  很腥臊

  4.万佛洞

  今日，所有的窗口全部打开

  外边是春天

  它们就是朝向春天打开

  外边是四月，它们就是朝向四月

  打开。外边是拔节的麦苗

  它们就是朝向麦苗打开

  外边是一坨坨翻滚的油菜花、海棠花、樱花

  它们就是朝向花朵打开。今日

  所有的小窗口都在擦拭自己的窗台

  都在藏起尘埃。藏起

  莲花的根。这一万五千个干净的小窗口

  全部来自一朵圆顶的莲花

  那是你的圆心啊你是花园小径上的一次落果

  万人成佛你低头

  我抬头。我由此得到恩赐和重生

  而飞天的女人提着她的丝绸，提着她的脚

  带来沿途一路开花的风

  一路风化的风

  5.龙门方

  药方和石窟为同一个人所生

  药方是写在石窟背面

  你走来你打开

  那些坚硬的草根转身复活

  天下大白，我们都是等待药方的病人

  你走来你打开

  你的药罐已经灌满滚烫的药液

  你走来你把石壁前站立

  你把石壁上的花朵、根茎重现变回

  草本的样子

  这些硬过炼狱的花花草草啊

  它们站立在石壁上的样子让人惊慌

  它们等待在石壁上的样子让人惊慌

  它们镶嵌在石壁上的样子让人惊慌

  它们在石壁上挖不动、掘不开的样子让人惊慌

  我惊慌我们的草根

  惊慌我们的病

  我们的疼。我们有一嗓眼滚烫的药液

  要咽回我们荒凉的身体

  6.卢舍那

  要多久才可以长出那么高的身体

  那么宽的肩

  那么厚的耳廓

  今日的暖风裹着我的小腿

  我腿疼的时候你却在自己的微笑里望远

  让我更加孤独和羞愧

  是谁把你的眼神抬高

  抬高到你的眼睛不再是石质的缝隙

  不再是石体上的挖掘和埋葬

  不是的。你看的方向我也在看

  我看的方向你也在看

  我看到另一座山在那里搬运自己的石头

  河流绕过山体犹如血管绕过

  一堆骨头。我回头看你

  我只有这一小会儿的时间，待在你的

  身边。我只有

  一小会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