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随着母亲节的临近,本刊收到的稿件也越来越多。这一篇篇佳作的背后,是一个个不尽相同却又同样伟大的慈母形象。读罢令人心潮澎湃,久久不能释然。
本期《今日沁阳》选登部分优秀稿件,并藉此向天下所有的母亲深切地道一句:“妈妈,节日快乐!”
我家西墙根下有一口陶缸。
陶缸小口大腹,一米多高,三耳中被磕碰掉一只。如今早已不用它盛东西了。擦去浮灰,就露出闪亮亮的黑釉。
妻几次要我扔掉它,说一口破缸,没什么用,放在院子里挺难看。但我始终没有把它扔掉。
我喜欢走到陶缸前,揭去盖板,俯下身去,把鼻子埋到缸口,深深地吸一口气,一丝若有若无的醋的香味,会顺着鼻腔,穿透我的心,穿透我的记忆。
这是一口盛醋的老缸,盛的是母亲亲手酿的醋。
母亲没有文化,却令我尊敬。除了家里、田地诸活之外,她还有一手酿造粮食醋的好技艺。现在想来,酿醋过程真是十分辛苦。那时,我上小学。记得每年一入冬,母亲就着手酿醋。选料、粉碎、蒸煮、入缸,越是到数九寒天,母亲的醋也越是到了关键环节。为了让醋料充分糖化、酒化、发酵,必须每天用热水罐子给醋料加热。醋料是装在一口一米五六高的大缸里的。母亲身材矮小,她每天晚上总是洗净手,站在凳子上,弯下腰,把缸里的醋料从上到下翻搅均匀,然后把热水罐子放进去。矮矮的醋坊里,热气蒸腾,酸味呛鼻。因为当时村里还没通电灯,所以母亲总是叫我提着马灯帮她照明。我总是看见昏暗的灯光下,她几乎趴在缸沿上,折下腰去,仔细翻搅,浓重的酸味,呛得她一阵阵咳嗽。母亲的手年年被醋料渍出很深的口子,还不能涂抹冻疮膏、雪花膏之类的东西,怕坏了醋的味道。
有一天,我吵着不让母亲再酿醋,说反正可以去村供销社里买醋吃,哪里需要这样辛苦?还以不再为她提马灯为要挟。母亲说:“还是自家的醋香!”其实,一个冬季,母亲总能酿三四轮,要有四百多斤醋哩。可家里吃的也真有限,大半都被村子里的乡亲讨走了。东家西家,四邻街坊,都极赞许母亲酿的醋,说那醋真好,色如玛瑙,酸中带香,回味悠长,远非供销社里的醋可比。讨的次数多了,大人们难为情,就遣孩子拿着醋瓶来。母亲打满一瓶,交到孩子手里,总是说:“没有了,没有了,就剩下这些了……”就这样,一次次地来,一遍遍地说,一年又一年。
后来,母亲年纪大了,酿不动醋了,几个用来盛醋的陶缸也只剩得这一个了。
平时,工作忙,难在母亲身旁。今年春节时,陪母亲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望着她满头花白的头发,抚摸着她那枯瘦嶙峋的手,我的鼻子一阵发酸,说:妈,咱家的醋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