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戚原名戚莞岩,因出生在广东东莞,爹娘希望他像岩石一样硬实刚强,富有生命张力,便以此名之。按说这名号寓意蛮好,不幸竟与妻管严谐音,要命的是他虽当了科长,可在家庭妇女兼老婆苏东香面前,却始终硬不起腰杆,总像老鼠见猫,知情者说他“捏着蛋子过活”,生怕有啥差错,招来老婆臭诅乱骂,甚至用巴掌帮助反省。而“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是他始终坚挺的原则。久之,老戚便成妻管严者流的楷模。可驴粪蛋偏讲外面光,对外说起来,他还总吹得扑哩捣咚、大言不惭,说呵声大气能吓得老婆噤若寒蝉,晕乎半天,俨然天字号伟男,从来没怕过媳妇。也是啄木鸟死到五黄六月,啥都臭烂完了,一张嘴还傻硬。
老戚怕老婆由来已久。早年,他当中学教员时,苏东香是学生,模样俊巧,嫩葱似的讨人喜欢。他心痒眼馋,难以自持,常以补课、谈话为名邀她独处,终至有一天,连哄带骗将邪念落实到了床上。事毕,苏东香后悔害怕,俩眼哭成红山桃。苏家人闻悉,怒不可遏,将他鼻嘴窜血一顿暴打后,死猪样拖往派出所。就在欲以强奸罪提请逮捕时,戚父拎着10万元跪到苏父面前,祈求高抬贵手,放犬子一码。苏父不傻,知道饭既已做熟,想讨回生米已不可能。判刑毁他一生,自己也捞不到好处,女儿还会落下破烂名声,怕连找婆家也难。与其进一步两败俱伤,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于是,他以女儿名义写下改口材料,说床上事纯属自愿,恕他无罪。公安专司为民申冤,人家既说没冤,只好将人放掉。苏家得款10万元,一夜暴富,并将女儿嫁他为妻。老戚半路捡个驴料兜,喜出望外。可因短处被握,加上苏冬香又特蛮王,打结婚起他注定就是老婆手里的“童养媳妇”。
老婆将家里的活计分成两大类,一类是十月怀胎生儿女,一类是除生儿女之外的一应家务,且挺大方地优先让老戚挑拣。他口噙冰凌难化水,明知自己没有生养设备,只好揽下一应家务。得益于老戚的配合,老婆说到做到,生下一双龙凤胎,像立了头功,当起甩手掌柜,夏撵荫凉冬追阳,悠闲自得,尽享清福。对老戚颐指气使,吆东喝西,无以复加得像役使磨道里的一头草驴。上班,老戚拼命忙着表现,为能捞个一官半职,好往人前站。下班,地老鼠样往家窜,忙得脚手不失闲,还时常出力落埋怨,不是饭不香,就是菜太淡,抑或衣服熨洗得算狗球,反正站立不正坐着歪,鸡蛋里也能挑出骨头来。她说啥,就是啥,不敢犯犟。否则,扳天摔地不说,还常有武力触及皮肉。而他总是默默承受,其自慰语是,要想好,大让小,谁让咱大人家十来岁,且还有短处让人家捏着哩。
老戚妻管严虽无人不晓,但公开场合,他却从不认账,尤其是当上科长,领了一彪人马后,更是注重维护自己的形象。一次,说起有人怕老婆时,他拍着胸脯说:不是吹,咱在家那是大拇指头,从来都说一不二,老婆敢不听,我就打她……刚好被路过的老婆听见,她俩眼一瞪,说:你再说一遍我听听,说呀!老戚心下怯懦,改口说吧,嫌在同事面前太丢人。照实说吧,老婆必是现钱不赊,凶如老狼,弄得自己更没法下台。可不说又不中,只好说:我说咱在家是大拇指头,那是不可能的,从来都不是说一不二,老婆敢不听我的话,我就打她身边过,顺便认个错……老婆瞪他一眼走了,同事差点没把肚皮笑破。
老戚被训导得百依百顺,像个大乖孩子,老婆还不满意。因工作需要,老戚常陪人喝酒。老婆却讨厌酒味,为此,他没少受窝囊气。为求老婆宽恕,每次酒后归家,他都磕头作揖说八斗好话。如果老婆还不放脸,他就自残式扇两巴掌,以取悦老婆。一次,老戚酒喝高了,醉倒半路,有知情者大喝一声老婆来了。他条件反射地惊颤着站起,左右瞅不见老婆影子,心一松,又一头栽倒,头上磕了个大包。
那一次,几个经常玩笑的同事聚堆喝酒,老戚突然空前胆大起来,说:都说我老戚怕老婆,不敢喝酒,我倒要看看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来吧,今个谁不喝醉谁是龟孙……酒越喝越多,老戚更上脸,说有能耐去把我老婆叫来,看我咋收拾她,不信小娘们还成精了不成……众人一时弄不清他吃了啥猛药,胆子竟会这么壮。酒至半酣,一人有事提前退席,老戚还不忘逞能说:告你嫂子说,我在喝酒,看她能把蛋给我咬了!那人被他一激,正想看场笑话,刚出酒店不远,恰见苏东香提着兜迎面走来。他近前如此这般几句话,苏东香便嗥起来:算他长能了,我把兜搁家里,再收拾这王八蛋。那人为看好戏,又折回来,对老戚说:准备好,你老婆一会儿就到。老戚觉得显示威风的时候到了,他一跳而起,说她个臭娘们,今个敢来找事,看我不拎刀劈了她。说着,真跑进厨房左右手各抓一把刀,武士似地横到餐厅中央,把所有就餐者都吓得吃不住。令他没想到的是,老婆真的走进门来,面对拿刀的他,毫无惧色,仿佛他没拿刀,而是揣着一团棉花,只管日娘骂爹逼近他,说我借给你个胆,劈呀!说着左右开弓,“啪啪”两掌拍下十个红指印。又说我看你是长崩了,又是“啪啪”两掌,然后,一扭头,悻悻然走了,剩下他呆若木鸡地傻愣在那里。而其他就餐者则纷纷起身离席——所有人都在把持不住地狂笑中,将嘴里的饭菜喷吐了满世界,没法再吃了……好半天,老戚才回过神,既像自言自语,又像埋怨同事:明知我拿刀是做样子,也不说拦挡一下,弄得多下不来台。可老婆说好去娘家住一宿的,咋突然回来了?真是日了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