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趁意

  那年，我考上了大学，为了供我上学，家里养了近千只鸭子。

  一日，家里人吃完西瓜后，母亲顺手把果皮切碎了，扔进鸭圈里。只见鸭子迅速围拢来，嘎嘎叫着，张着翅膀，争抢着吃瓜皮。母亲笑了，她没有料到鸭子们这么爱吃西瓜皮。

  午饭过后，毒热的太阳炙烤着村庄，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睡午觉，就连看家护院的狗都在树荫下打瞌睡。这时，母亲提着竹篮子出门了，她的目光始终盯着邻家门外的垃圾堆，聪明的她晓得，这个季节，这个时辰，吃西瓜的人家多半将西瓜皮扔到院外的垃圾堆上。

  果然，在张婶的垃圾堆上，扔着十多块新鲜的西瓜皮，母亲走上前去捡，只听得“哄”地一声，一群被惊扰的绿头大苍蝇仓皇飞起，吓了母亲一跳。母亲扬扬手，弯下身子，快速捡起西瓜皮，搁进篮子里。

  母亲继续往前走，小云家的垃圾堆上竟然放着十来个半圆形瓜皮，显然是将西瓜一切两半，用勺子挖着瓜瓤吃完后扔掉的。母亲很兴奋，将瓜皮按大小顺序摞在一起，塞进篮子一部分，剩下的就用衣襟兜着，一路小跑运回家去。

  “咚咚咚，咚咚咚”，母亲切西瓜皮的声音有节奏地响起时，甜津津的味儿就勾引得鸭子们跑向围栏处，伸长了脖子，冲着母亲嘎嘎叫着。

  “妈，你到处捡人家扔的西瓜皮，就不嫌丢人吗？”

  我至今很懊悔我竟然这样去责问母亲。

  母亲很生气，呛白我：“我不偷不抢的，谁敢说我丢人？！我把瓜皮捡回来，省得烂掉臭他们，也是做好事！再说啦，我捡瓜皮能省下不少饲料钱，你上大学的钱不就宽裕些啦？！你心里怕别人笑话妈，其实是你打心眼里就没有正确看待捡瓜皮的意义。你进城市才几天，就看不上这些疵疓腌臜活儿了？！……”

  当过教师的母亲教训起人来一套一套的，我落荒而逃。

  父亲听说了，也教训我：“做人要实在！农村人最看得起的就是不怕脏，不怕累，勤劳致富，本分做人！最看不起的就是轻浮懒散、假干净，不务实！”

  我听后，脸红脖子粗，一万个后悔都收不回说出的那句话。为了证明我知错就改，母亲再次捡拾西瓜皮时，我就也挎个篮子跟着出门了。

  臭烘烘的垃圾堆，嗡嗡叫的大苍蝇，菜叶瓜皮腐烂后的怪味儿让我的胃里翻江倒海，一阵阵作呕。但想想母亲能做，我就也能做。我硬着头皮，闭着气，捡拾一块块瓜皮。

  在一条胡同里，当我正在捡拾西瓜皮时，那家大门开了，同学金秀和她母亲走出门来。我吓得连忙扭脸，感觉自己的脸烧得厉害，心脏跳得厉害。

  “瞧瞧，恁这闺女可真是个好闺女，不光学习好，这人品也没得说！”金秀母亲的话听着真顺耳。

  “婶儿，下次我把瓜皮送你家里得了，省得你们费劲！”金秀冲母亲说，我这才抬起头，恰好看见金秀微笑的脸。

  果然，第二天，金秀提着瓜皮送到我家。之后，有很多人都往我家送瓜皮。再后来，我敢于一个人去村中捡拾瓜皮了。

  今天想来，就在那时，我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