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趁意

  圣诞节那天，祥云的收获可真不少，广告纸、饮料瓶，加上一家单位白送给她的废旧报纸，居然挣了99元钱。作为一个城市里的拾荒老妇人，这可是她从没遇过的大收入。她急忙回到租住的小屋，换了一件干净衣服，仔细梳理了花白的鬓发，揣着钱，直奔超市，她要给朵朵买那种心形的巧克力。

  拥挤的人流，各色的打折促销广告条幅，一张张微笑的促销笑脸，加上琳琅满目的商品，祥云突然就惶恐了，第一次进这么大的超市，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双腿该迈向何方。

  “我就要德芙巧克力！”

  突然，一个小女孩奶声奶气的叫喊引起祥云的注意，原来是一位穿着粉色棉衣，正缠着妈妈去买巧克力呐。祥云忙跟着那娘俩，很顺利地找到了糖果专柜。她一眼就看见了那盒心形的巧克力，那盒巧克力只有两块，但那华美的包装，耀眼的色彩，流畅的图案，飞舞的字迹，无不显示出这款巧克力高贵的出身，与其匹配的，是它不菲的价格，每盒九十九元。

  祥云义无反顾地将巧克力从架上拿下来，奔向超市出口。

  冷冷的夜风里，祥云怀揣着巧克力，直奔医院。

  在这个大城市才过得洋节日里，倘若不是为了朵朵，她真的不会，不是，是不舍买那样天价的巧克力。多年前，祥云的丈夫因病去世，膝下无子女的她，一直就以拾荒为生，滞留在这个收了她丈夫生命的城市里。一个晴朗的早上，天上白云朵朵，祥云在垃圾箱边捡到一个刚出生的婴孩，她就是朵朵，像云朵一般白皙娇嫩。一直以来，祥云拾荒的日子因为有了朵朵而有了意义。

  朵朵生病了，医生说她不知道是否能活得过今晚，她才八岁，就得了难治的白血病。朵朵苍白的脸，期盼的眼，如同刀子割着祥云的心。

  “朵朵，妈妈的小乖乖。你看，妈妈买的巧克力，心形的，听说可香可甜了，你吃点吧！”祥云看着孱弱无力的朵朵，强行将脸笑成一朵灿烂的牡丹花，用最最轻柔的语气对朵朵说。

  “嗯，我要吃！妈妈，你也吃！”朵朵低低地说，脸上漾起甜甜的微笑。

  朵朵轻轻抿着米粒大小的巧克力，明显有了精神，她笑着说：“妈妈，吃了巧克力，我的眼角膜就变得香香甜甜了。我就是死了，我的眼睛也一直在看你，香香甜甜地看你，一点也不难过哦。妈妈乖啊，我也乖啊！”

  祥云忙扭过脸，她的眼泪忍不住如泉喷涌——当年丈夫去世时，捐献了他的眼角膜。她以此为傲，常常在朵朵面前提及此事，不曾想小小的朵朵也如此深明大义！

  身后，慈眉善目的张医生也忍不住泪水潸然——这个小姑娘太懂事了——化疗那样痛苦，她从来没有喊过疼；妈妈每日外出拾荒挣钱，她一个人在病房从来不吵不闹；还有那天，祥云跪在自己面前，求自己救救朵朵时，朵朵不知道怎么就发现了，可她不哭不闹，反倒安慰妈妈不要难过，说她的眼角膜可以像爸爸那样捐给那两个急等眼角膜的盲童。

  “妈妈，故事里说，人吃了心形的巧克力，浑身都变得香香甜甜的了，你闻闻，我是不是很香很香？”

  祥云俯下身子，轻轻吻着朵朵惨白的小脸，说：“香，真香，连呼出的气都是香的。”

  朵朵笑了，问张医生：“我的眼角膜是不是也变得香香甜甜了？”

  张医生诧异，但她马上附和着朵朵，笑着说：“嗯，一定是香香甜甜的，我敢肯定。”

  朵朵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她用尽全力说：“妈妈，以后你看见香香甜甜的眼睛，那就是我在看你，你要照顾好我的眼睛啊……”说完，朵朵带着微笑闭了眼。那一刹那间，祥云分明看见天使张开翅膀，抱走了朵朵。

  ……

  祥云又在这个城市里拾荒了。此刻，飞雪里的她脸颊红红的，浑身冒着热气，她搂着自己攒钱买的心形巧克力，送往儿童福利院。她要让每一个孩子，都变得香香甜甜的！